女子撇嘴,氣鼓鼓地瞪眼阿隼:“誰料到殿下你是和他在一起……”“那便再去準備一份。”寶娜心不甘情不願地擱下這盤碗碟,應命地折身走了出去。阿隼瞧見自己的那隻香囊被勃律隨手套在指節上順著繩帶轉悠了一圈,收到了他的腰間。男人緊盯著少年的動作,生怕把他的東西給順手扔出去。見到他小心翼翼的目光,勃律壞心眼地將香囊又往腰裏處塞了塞,直到露不出來任何一角為止。他重新綻開笑容,瞬間吞噬了阿隼悵然的神情。他說:“飯都給你端來了,還不快吃?吃完了繼續看,晚上我是要考你的。”阿隼狠心將自己不舍得目光從勃律腰際收回來,磨磨蹭蹭回到了小幾旁。坐下沒多久,落回勃律身上的視線比動筷的次數都要多。勃律靠在帳口,麵上明顯地一抖,笑出了聲:“你再這般看我,我都要以為你是不是心悅我了。”麵對花言巧語的勃律,阿隼斷然不是對手。他張口結舌了半響,愣是一個詞都沒蹦出來,想罵他也不知道該拎哪些話罵,腦袋裏被少年的笑攪得成了一團糨糊,整個人理虧的不行。到最後了,竟是脫口蹦出了個自己都不熟悉的語調。勃律的笑在這句冒出來後陡然僵在麵上,不可思議地問他:“你說我什麽?”阿隼意識到了什麽,漲紅了臉,不再吭聲。這句阿隼不熟悉,可勃律卻再熟悉不過。這是一串草原語,同中原 “浪蕩子”的意思大同小異。當下,勃律麵上浮出慍怒,冷聲質問他:“這話誰教你的?”阿隼不答,重新將目光放到書卷頁上。“是不是阿木爾?”勃律進一步逼問。可男子似是下了死心,怎麽都不再開口,麵子薄的很。於是一整個午後,阿隼的帳內都靜悄悄的。勃律盯著他,他就埋頭注視著書卷,誰也不開口先說話,誰都不動一下,以致寶娜再次回來後見到自家殿下麵若寒霜的麵色,一度以為是阿隼又做了什麽不要命的忤逆他的事兒。殿下生氣,她也跟著生氣,心底將阿隼翻來覆去罵了個便,導致以後每每見到他,都恨不得握著刀千刀萬剮一番。日落時,勃律才從阿隼的帳中離開。他將寶娜獨自留在帳內考察阿隼今日所學,自己則大步朝著另一方而去,最後跨進了另一間帳中。帳內燈光昏沉,就猶如還癱在榻上的人影一般,渾噩的叫人忍不住皺眉。勃律二話不說,邁過去的同時伸出手,一下子死命拽住了阿木爾的衣襟,將人毫不費吹灰之力地從榻上拎了起來。男子嚇了一跳,猛一哆嗦仰起身,正好對上小殿下那副凜若冰霜的麵孔。第二十七章 “勃、勃律?”阿木爾酒還沒徹底醒,對著少年訕訕一笑,“你這是怎麽了?”勃律捏著他的衣襟半響沒回話,盯著他打量了許久,最後雙手一撂又給人仍回了榻上。他扭身去桌上給自己倒了碗水:“你是不是教了阿隼一些不該教的話?”“什、什麽?”阿木爾結結巴巴,腦袋裏還渾著,不明所以地望著勃律:“我教什麽了?我什麽也沒教啊。”勃律手腕一歪,一碗水結結實實地甩到了阿木爾的身上。男人瞬間清醒了,眼睛滴溜溜轉了老半天,好像是有那麽一個印象。他趕忙起身去拿帕子擦水,嘴裏喊著冤:“我想起來了!但那也怪不得我啊,是他先問我的。”勃律覺得好笑,根本不信他的話。他又給自己斟了一杯水,放在唇邊抿了抿:“阿隼憋屈的很,寧可自己受著也不會反咬你你現在告訴我是他向你討教的?”阿木爾開始坐立不安,心虛地不敢看勃律,目光落在帷帳簾上,期盼著這時候誰走進來把小殿下拖走。然而並沒有人遂他的意。勃律恨鐵不成鋼地點著他罵了起來:“你真是日子過得愈發美了!現在都敢指在我鼻子上了!”少年兩步跨上來就要抓他,嚇得阿木爾跳起腳圍著小幾跑了起來,邊躲邊嚷嚷:“我可沒有這個膽子!”“我呸!你怕是早在心裏道了八百來遍了吧!自己說不出口,教唆阿隼來罵我。”勃律繞過小幾想正麵追上他,哪料對麵那人又折身往反方向走。勃律咬牙切齒:“罵的好啊罵的好,把我活生生罵成了浪蕩不堪的人。”兩人隔著小幾你抓我躲,像孩童般圍著追趕了起來。阿木爾逮著機會抻頭大叫:“我、我若是想罵你,兒時就罵了!”“你罵的還不少!”勃律抄起碗碟就朝他飛過去,男子眼疾手快地給接住了。少年見沒砸上,改成徒手又一次向前抓了上去。這回,他牢牢扣住了阿木爾的雙臂,雙方隔著一麵小幾僵持著誰也沒先動。“你還教阿隼什麽了?”勃律質問。阿木爾哭喪著臉答:“我認我認,但我就說了這一個,再沒旁的了。”少年聽後冷哼,鬆開了阿木爾:“這次且先放過你,若我再發現你教阿隼一些歪東西,你幹脆就滾去烏蘭巴爾待著吧。”男子擺擺手,表示自己再也不敢了。這一番折騰,倒叫他的酒勁真正醒了。阿木爾喘著氣跌坐在小幾旁,擰著眉瞪了眼小殿下。“勃律,他現在隻是狼師的奴隸,你何必對我發火呢?你現在未免太看重那個中原人了。”又是安排單獨的帷帳住又是教他學習草原語,他總覺得勃律對阿隼的態度越來越甚於他和符這些從小出生入死的兄弟。反觀勃律隻輕描淡寫地揚了揚眉,道:“你又不值得我上心若你同他那般好玩,我當然也會拿你取樂。一馬平川的草原上無邊無際,好不容易天神給我送來了這麽個饒有興趣的小雛鷹,不趁著死之前多玩玩,打算讓我悶死在這皚皚裏?”少年眯起雙目,回味無窮:“你難道不覺得……他憋屈到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很好玩嗎?”阿木爾無話可說,心道就隨小殿下的意吧,暫且那人對他們都沒威脅。勃律轉身要走,邁出去的步子忽地又停住了,他轉回身從腰間掏出個玩意兒,朝阿木爾拋去:“對了,幫我看看這裏麵都裝的什麽。”“香囊?”阿木爾接過後仔細瞧了瞧,不可思議:“勃律,你從哪弄來的?狼師裏也沒哪個姑娘會送你中原的物什啊。”勃律不耐煩地撓了撓頭:“從阿隼那裏搶來的。”搶來的?阿木爾“嘿”道:“想不到這個小子還挺有本事,哪個姑娘讓他這麽癡情,這麽大老遠藏了個香囊過來。”“你廢什麽話!”勃律一腳踹過去,結結實實地踹到了他的小腿肚上:“你不是見多識廣,識得許多草藥嗎?趕緊的,給我看看裏麵都是什麽,怎麽這麽香。”阿木爾吸了口氣,咬牙揉了揉腿肚,翻著香囊說:“這繡花和布匹質地可不像中原平常人家佩戴的香囊樣式啊。你瞧瞧,這還有金絲呢,上麵繡的也是魚……怎麽是兩條魚?”“兩條魚怎麽了?”勃律掃了一眼,嫌棄極了:“這魚繡的好醜,要我說就應該繡蒼鷹。”“你懂什麽!”話音將落,少年的拳頭就落在了他的身上,疼的阿木爾嗷叫起來。勃律不耐煩地催促他:“你怎麽這麽多廢話?還不趕緊給我拆了看看裏麵是什麽。”男子撇嘴沒再敢吭聲,還是照舊把繩子拆開。兩人懟著肩在小幾旁,將裏麵的東西一股腦地全倒了出來。頓時,被布料阻隔的香氣撲麵而來,盈盈纏繞四方,久久徘徊。“好香!”阿木爾大讚。他將裏麵的藥材撥拉開,按自己的認識逐一分了類。勃律問:“怎麽樣?”阿木爾咦了一聲:“這幾味是白芷、蒼術、丁香、桂皮……都是中原比較常見的花草香料,但這枚到底是什麽,我卻拿不準了。”“這香料,我從未在中原的邊境城裏瞧見過。”阿木爾皺眉,突然起身離開小幾,轉手到一旁架子上翻找著什麽。勃律盯了他一會兒,他便大叫一聲,抱著一卷紙折了回來。“可找到什麽了?”勃律不禁問道。“找到了找到了。”阿木爾興高采烈地坐回來,翻開書卷後仔仔細細地查閱了一番,最後指給勃律看:“喏,就是這個。”勃律沒看懂:“這是什麽?”“這東西叫龍涎,是中原皇帝才用的香料。”阿木爾敲了敲桌子上那顆小小的扁扁的黝黑的香料,瞟了勃律一眼:“這一味可是千金難求啊,看來阿隼這小子真不簡單。”勃律捏起龍涎湊在眼前看了又看:“沒準是哪家貴人送他的呢。”“我的小殿下,這可是中原皇帝才用得的東西,哪會這麽輕易就給了旁人。”勃律嗬出聲,瞥他:“那你是說我把大慶的皇帝扣在了狼師裏?”阿木爾噎住,撓了撓頭:“大慶皇帝半截身子都快埋土裏了,哪會是他啊。”少年換了個姿勢,手拖到膝肘上,繼續盯著阿木爾看:“大慶還有個太子,他老子的東西給小子用,道也說得通。”阿木爾卻難為情地扭起麵孔:“勃律,不瞞你說,阿隼若是大慶太子,那我就是他老子。”“我是你老子!”勃律嘖了一氣,隨手將手中地龍涎朝著阿木爾麵上仍過去:“你淨在這說些廢話!”東西砸到男子麵上落到地上不知去了哪裏,他心驚,立即跪在地上找了起來,惋惜地埋怨道:“勃律,這玩意明貴著呢!你能不能別暴殄天物!”“一個破香料,哪有你說的那般名貴。我茫茫草原好東西也不少,才不稀罕這中原的玩意兒。”勃律倚著腦袋,全然不以為意。找了許久,終於在小幾角旁找到了那塊龍涎。阿木爾寶貝似的要將其重新塞回香囊裏,然而看見了什麽,手一頓,說:“勃律,你快看,這香囊上麵還繡的有字。”少年湊上去一瞧,果不其然,在香囊的背麵端端正正地繡著一個漢人的“玄”字。“這莫非是阿隼在中原的名?”阿木爾猜測道。“管他是什麽,總歸是難聽。”勃律不知哪來的火氣,胡亂將幾麵上的香料塞回香囊紮好,掛在自己腰間,而後想了想,對阿木爾說:“你去給我尋幾株咱草原的香料來,要最珍貴的。”“你要作甚?”阿木爾不解。勃律解頤,隱約露出齒畔得一顆小虎牙。他漫不經心地起身整理好衣衫,仰首大步朝外走。“自然是……博美人開心。”外頭入了夜,仿佛白日裏的寂靜不複存在般,又恢複了往日的歡囂。掩在夜色下的主帳無人巡視,安安靜靜閉著帳簾坐在狼師中央。這時,有人影遁著月色悄悄走近,環顧四周沒有別人,那人撩簾閃身進了帷帳。人影反手從身上抽出火折子吹氣點燃,借著這抹微弱的火光,他先是打量了一翻帳內。帳內布置井井有條,沒有燭火,燎爐也沒熱氣,可見帳主人已經一日未歸。隨即,他快步走到案桌前,在上麵一堆紙卷中翻找了起來。兩三下後發現並沒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他便折身定在了後麵的書格上。人影舉高火折子,對著書格一層一層看過。書格上麵整齊有序,一排排擺滿了各式書籍,大部分都是中原的六藝略和兵書略。第一層沒有他要找的東西,轉手便看過第二層、第三層……然而直到最後一層,都沒有看見他印象中的方匣子。正懊惱時,外麵卻傳來一道步調,由遠及近,似乎正在朝這裏奔來。人影立刻吹滅火光,飛快從案旁抽身。但整個帷帳隻有一個出口,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快速朝帳簾奔去,想要趕在外頭那人之前率先脫身。然而好巧不巧,就在他掀開簾子的那一刹那,外麵那人也正抬手欲要進來,二人撞個正著。阿隼一愣,抬起的手放了下去。眼前此人身著穆格勒部的服飾,腰間配有狼師的印記,卻不是阿隼印象中的任何一張麵孔。他盯著麵前的男子,抬眼又瞥眼黑漆漆的裏間,問道:“我方才看見有火光殿下不在嗎?”男子很快反應過來,回道:“殿下未曾回來。”“那方才是你在裏麵?”阿隼皺眉。男人撲麵而來的質問和從骨子中帶來的壓抑叫人一怔。他沒見過阿隼,摸不清眼前這人是何身份,與勃律有著什麽關係。於是他小心翼翼地答:“我來給殿下整理案桌。”因著自小在龍潭虎穴長大,阿隼的警惕性比勃律還要高上一節。他雖然對麵前這人有著道不出口的懷疑,但狼師偌大,此人又身懷狼師印記的腰牌,估計也隻是沒碰見過的人罷了。仔細想想,若是真出了什麽異樣,今日勃律哪還會有心思擱在他身上。阿隼最終側身讓步,注視著那人離開了主帳。他進到主帳後,一一點燃了帳內的燭火,隨後坐在幾案旁等勃律回來。不多時,少年的身影便從帳簾外踏了進來。見到帳內坐著此人,勃律忽而笑開:“你怎麽在這?”阿隼將手上的紙張遞給勃律:“不是你說,每日結束後要考我嗎?”勃律感到意外:“我今日不是叫寶娜考你了嗎?”阿隼默了一瞬,收回手。他的視線一掃而過,定在了勃律腰間那隻隨動而晃的熟悉的香囊上。他咬牙道:“我覺得……還是需要你來考查。”勃律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腰際,瞧著男子不服氣的樣子,他心中又是戲虐,食指有意無意地朝香囊上一勾,叫此物在阿隼眼中晃地更厲害了。“好啊。”勃律滿心歡喜地答,抽走了阿隼手中的紙卷,坐在了他的對麵。一番下來,未料到阿隼對今日所學學的又快又透徹,對答如流,倒叫勃律吃了一驚,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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