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澤兮望向他,深碧色的眸子裏透出疑惑。蕭偌輕咳一聲:“那個,臣聽聞皇上近日身體不適,擔心天氣降溫,會不會對皇上的病情有什麽影響。”虞澤兮將視線轉回到書本上,隨意搖頭:“朕的病情與天氣無關,你隻顧全自己就好,不必操心這些細枝末節的事。”與天氣無關。蕭偌皺眉,可之前董公公分明說過,皇上是因為入秋天涼,故而才會引發舊疾,怎麽如今又說是與天氣無關了。眼下的對話,反倒更加深了蕭偌的懷疑。但他也不願全信了鄒公公的瘋話,隻得繼續試探道。“這樣,不過還是要注意保暖,最近染上風寒的宮人很多,臣身邊的寄雪,之前就因被風吹著咳嗽了整夜。”書頁翻動,像是猜到了什麽,虞澤兮忽然停住動作。“……你擔心朕的病情會影響到下月大婚?”“啊?”蕭偌還思考著接下來該如何試探,不知這話題怎麽繞到大婚上麵了。虞澤兮略抬起頭來,漫不經心道。“朕聽說,你先前為了做準備,叫寄雪尋了許多宮裏的小冊子,是否真有此事?”蕭偌的臉忍不住紅了。自己看小冊子的事,對方怎麽會知道。“沒有!就是隨便看看的,”蕭偌努力辯解,“不是,分明是之前皇上要臣侍寢,臣才不得不提前做些準備。”“那你準備得如何了?”虞澤兮似笑非笑問。蕭偌:“……”眼見著大婚和小冊子的話題是越不過去了,蕭偌索性選擇逃避。裝模作樣打了個哈欠,表情可憐道。“……臣有些困了,馬車裏太冷,這幾日都沒有睡好,皇上車裏好暖和,臣能不能在這邊小睡一會兒?”虞澤兮倒沒有為難他,抬手指了指角落,讓他去睡靠在暖爐旁邊的氈墊。禦駕空間寬敞,氈墊子是用小羊羔皮縫製的,深色沿邊,防水隔涼,比尋常的床榻還要柔軟。“多謝皇上,那臣過去睡了。”蕭偌起初是打算隨便裝睡一下的,結果剛躺在墊子裏就開始眼皮打架,片刻後當真睡熟了過去。白釉熏爐上青煙嫋嫋,車內又恢複到之前的寧靜。虞澤兮手裏還舉著那本醫書,卻是怎麽也讀不進去了。猶豫半晌,終於還是走到氈墊旁邊,將已經熟睡的蕭偌小心抱起,重新挪到自己膝上。蕭偌平日極少熏香,身上更多是各種墨汁與顏料的味道,間或夾雜著清淡的茶香。不知過了多久,懷裏人的呼吸逐漸均勻,虞澤兮原本還緊繃的心緒慢慢平複下來,再次拿起一旁的醫書翻看。期間董敘掀開車簾,見到此場景略微吃驚。被虞澤兮比了噤聲的手勢,才一言不發放下茶盞,悄聲退了出去。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再醒來時,蕭偌已經回到原本的車駕內,馬車十分安靜,大約是停靠在了路邊。“快到京城了,”寄雪給他披了外袍,“之後應當是不會再停車了,公子可要先用些糕點?”“不不,先不急著吃點心,”鈴冬連忙打斷,壓低了聲音道,“晌午奴婢去外頭打水,不小心碰見馮禦醫,可是聽到不得了的東西。”馮禦醫?蕭偌原本還迷糊著,聞言頓時打起精神。“聽到什麽了?”鈴冬身手不錯,雖然未必打得過宮中禁衛,但打探個消息還是綽綽有餘的。鈴冬掃了眼對麵的寄雪,神色有些猶豫。不是她不信任寄雪,隻是對方先前畢竟是在禦前伺候的,難保不向皇上傳遞消息。寄雪一笑,順勢起身道:“下午不能停車,估計要到宮裏才能用膳了,奴婢還是去給公子拿些糕點吧。”說罷掀簾下車,留兩人獨自說話。目送寄雪走遠,鈴冬終於放輕了嗓音道:“方才公子去見皇上,許久都沒有回來,奴婢有些擔心,便跟過去看看。”“沒想剛走到禦駕不遠處,就瞧見馮禦醫與一名小太監說話,說關在寧春宮地牢裏的人昨日突然發狂,險些打傷侍衛逃出來,好在已經抓回去了,必須加大藥量。”“再之後他們說得模糊,奴婢便沒有聽清了……公子,寧春宮在哪裏,為何還有人犯在裏頭,而且京城的天牢不是在京郊外嗎,怎麽宮裏居然也有地牢?”蕭偌聽得心驚肉跳,確認馬車夫已經離開,附近再無旁人,才壓著聲音道。“……寧春宮在坤儀宮東側,原本是嬪妃居住的宮殿,後來幾次傳聞鬧鬼,加上皇上始終沒有納妃,這才空置了下來。”隻是寧春宮內竟然藏著地牢。蕭偌也是第一回聽到這種消息,再聯想到過去的鬧鬼傳聞,蕭偌忍不住猜測,這是否就是鄒公公之前提到的,所謂藏在宮裏的秘密。“公子?”見他低頭沉默,鈴冬湊近了一些。蕭偌擺了擺手,神情嚴肅道:“此事你不必再打探了,隻當什麽都沒有聽過,往後半個字也不能與旁人提起。”“嗯。”鈴冬雖然不解,卻也明白公子是為自己著想,隻能將所有好奇都按了下去。馬車很快駛入京城,蕭偌一路心神不寧,反複思考著方才得來的信息。之前鄒公公說秘密就藏在皇宮,隻要跟上馮禦醫便能找到,他起初隻以為是某本醫書或者藥方之類,卻沒想到竟會是一名關押的人犯。可一個發狂的人犯,又能與皇上的舊疾扯上什麽聯係。蕭偌緊捏著手心,深吸口氣,莫名有些不安。回到宮裏,蕭偌沒心思再用午膳,隻隨意吃了兩口便擱下了。鈴冬多少猜到他在想什麽,忍不住擔憂,卻不好多勸。寄雪倒是對兩人的談話一無所知,隻能小聲寬慰道:“公子,皇上已經解了您的禁足,您若是嫌悶的話,可以到景豐宮外麵去轉轉。”“皇上解了我的禁足?”蕭偌突然問。“是,”寄雪將果盤放在桌上,“董公公親自來傳的話,如今門外的侍衛都已經被撤走了,公子想去哪裏都不會有人阻攔。”“那就……出去轉轉吧。”蕭偌遲疑著道。皇上才剛回宮,宮裏四處正是最忙亂的時候。蕭偌在庭院轉了幾圈,望著敞開的宮門,最終還是沒忍住邁了出去。他並非要探究什麽。隻是遠遠瞧一眼,想來皇上應當不會怪罪。蕭偌隻帶了鈴冬在身邊,從後繞路去了東四宮,等走到寧春宮外時,已經是小半個時辰之後。叮囑鈴冬守在外麵,蕭偌穩了穩心神,越發放輕腳步,小心朝宮門內走去。然而剛邁進庭院,就被中年太監迎麵阻攔。太監身材高壯,麵孔有些陌生,五官深邃,似乎並不識得蕭偌,伸手將他擋在半路。“寧春宮重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那個,是馮禦醫叫我過來的,”蕭偌急中生智,下意識道,“我到裏麵看一眼就走,不會停留太久。”中年太監蹙了蹙眉,隻覺眼前人有些古怪。“……你是禦藥房的人?”“是,”蕭偌心思轉得飛快,努力尋找借口,“昨日出了點事,馮禦醫剛從宮外回來,眼下抽不開身,便叫我先過來瞧瞧情況。”昨日寧春宮內的確出了事故,馮禦醫差人來問也是正常。中年太監稍稍放鬆了警惕,隻是依舊沒有退開:“你身上可有攜帶印信?”“有,不過是皇上親賜的通行令牌,準我在內廷隨意行走。”蕭偌從懷裏取出塊玉牌,遞給對方查驗。“皇上?”中年太監一愣。蕭偌心提了下,還以為是玉牌出了問題,正想再解釋幾句,就見對麵太監已經跪了下去。不是朝蕭偌,而是朝蕭偌身後之人。身後傳來清晰的腳步聲。……不是吧。蕭偌心頭一震,已經不敢去看背後的場景。比做壞事被人發現更倒黴的,是還沒來得及做壞事,便已經被正主抓包。蕭偌穩住過快的心跳,艱難回過身,露出尷尬的微笑。“好巧,皇,皇上也是到這邊閑逛的嗎?”虞澤兮轉著手上的玉扳指,一臉淡漠盯著他。對不起我錯了。蕭偌頭皮發麻,恨不得也跟著跪下去了,就聽對麵人平靜開口道。“你折騰了這麽久,甚至與鄒文餘私下聯係,就是為了打探寧春宮裏的東西?”蕭偌將頭垂得更低,好嘛,他與鄒公公接觸了幾次,敢情全被對方看在眼裏呢。“皇上恕罪,臣再也不敢了。”等了許久,對麵人仍舊沉默不語,蕭偌緊抿著唇,臉色已經有些白了,下巴埋在衣領裏,顯得格外可憐。虞澤兮輕歎口氣,伸手撫過他的麵頰。“你當真想要知道,這裏麵藏的是什麽?”蕭偌抬起頭,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過來吧,”虞澤兮牽起他一隻手,攥在掌心裏,“希望你等下看到了不要後悔。”中年太監跟著起身,一言不發上前將殿門推開。後悔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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