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仿佛也讓赫連容柔和了一瞬,低聲道:“手。”驚蟄將手遞給赫連容,男人抓住他冰冷的手,帶著人一起走下台階。士兵分守兩側,在他們經過時便低頭行禮,越過那無盡的血色與屍體,那停留在甘柳巷外的禦駕外,守在邊上的將士跪倒下來,口稱萬歲。這禦駕看起來潔淨得很,與周遭任何血腥髒汙之處截然不同,帶著一種怪異的肅穆。驚蟄的眼神越過他們,落在禦駕邊上那匹黑馬。黑馬大哥的身上也有些許傷痕,可它看起來仿佛根本沒有感覺,反倒還有些興奮,仿佛天生就是一匹戰馬。赫連容將驚蟄帶上禦駕,放下車簾,就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禦駕內有著淡淡的香氣,也不知道燃的是什麽香,聞起來卻是有些好聞,將驚蟄原本有些昏沉的頭腦激得清醒起來。他丟下一直緊攥著的精巧器具,隨手去扒赫連容的盔甲,“你受傷了嗎?”驚蟄沒有去問局勢,也不在乎到底贏沒贏,有沒有抓到人,他隻是將剛才就想問的話說出來。赫連容淡淡搖頭,反手扣住驚蟄的手腕,幽冷漆黑的眼眸緊盯著他,聲音有幾分冰涼:“你剛才,殺人了?”分明隻是在門外淡淡掃了一眼,他卻好像已經了然於心,知道發生的所有事情。驚蟄一怔,想起方才的事,那種嫌惡感再一次蔓延,他差點就要吐出來,卻強忍著,“嗯,人比預想的多,隻靠石黎和昌明……”“隻靠他們,也能擋住。”赫連容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隻不過會受重傷。”驚蟄別開臉,不說話。卻被赫連容的大手掐著下顎,又轉了回來。力氣不大,卻強硬不容反抗。“今日,你本不該出現在那裏。”赫連容輕聲細語地說著,越是溫柔,就越像是地獄惡鬼來索命,“你為護著他們,卻汙了自己的手……後悔嗎?”驚蟄拍開赫連容的手,蹙眉說道:“我又不隻是為了他們。”男人似乎將他看作了什麽無害無欲的人,認定他就算被逼到極致也不會抬起刀。莫要忘了,在北房的時候,為了攔住那些蟲奴,他本也是動了手。驚蟄抬頭看著赫連容,嘟噥著:“要不真正走進陷阱,又怎會相信,我真成了那隻鱉呢?”他說著,聲音輕快著,這好像完全不受殺人的影響。隻不過……赫連容在他的眼前幾乎無所遁形,那驚蟄在男人的眼中,何嚐不是?那些藏在冷靜外表下的緊繃。驚蟄的手指,從一開始,就是冷的。赫連容默不作聲地摸上驚蟄的後背,也不知道那隻手什麽時候鑽進了他的衣裳,靈巧地勾住那根細細的繩。驚蟄猛地看他,還沒說話,卻被繩索牽動著,整個人細細顫抖起來。他咬牙,忍住那種奇異的感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被束縛久了,那些怪異的繩索烙印,仿佛也壓在他的心上。總有種難以形容的癢意。那本來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擺布,隻不過抓著一處,就仿佛將所有都能牽連得緊,連在那隱秘的地方都不由得被摩擦著,有著怪異到極點的難忍。就仿佛他的身心都被這怪異的繩索所掌控,被赫連容輕易玩弄在指尖。“驚蟄,看來你還是學不會乖。”赫連容低低說著,“不過,倒也無事。”血氣伴隨著冰涼的寒意覆蓋下來,那興奮棲息在血腥的怪異裏,毫不猶豫地朝獵物侵蝕而去。“我會好好,再教一教你。”第110章 “怎麽回事,地龍翻身了嗎?”“快快快,還收拾什麽東西啊,快走!”“是朝天門”朱雀大街上,鬧聲起。那震天的聲響,驚動的不隻是朝天門,幾乎整個京城都聽到這兩聲轟鳴,要不是那天上幹淨得很,連一滴雨也無,還以為是晴天霹靂,老天雷罰。那些驚恐,畏懼的情緒,在劇烈的搖晃後,變得愈發鮮明。噠噠,噠噠,噠噠清脆的馬蹄聲,無數身披盔甲的士兵縱馬疾馳,將四散亂跑的百姓驅逐回屋。“肅靜,不是地龍翻身”“都回家去!”被這些人驅逐,百姓在畏懼中,卻又多出幾分安心。有人管,就意味著還沒真的出大事。有那些避之不及的,在士兵的督促下躲到道邊堪堪站定,就聽到更多,愈多的馬蹄聲,好似地麵都震動起來,這種整齊的聲響,倒是少見。他們吃驚地看著遠處而來的黑騎,不等命令,就已經跪倒了下來,不敢再看。黑騎所在,就也意味著景元帝在。那眾多鐵騎簇擁之所在,也正是帝王的禦駕。此刻,萬民跪倒,士兵拱衛,本該喧嘩的街道上,竟是靜謐到無聲。隻有噠噠的馬蹄,伴隨著空蕩蕩的道。那血氣,也循著那些黑騎的走來越發清楚,好似就在剛剛,正經過一場浴血奮戰,京城百姓茫然不知為何,卻隱隱覺察到了風雨欲來。深秋寒涼,風勢漸大,垂落下來的車簾巍然不動,但有甜膩香氣緩緩泄出,在那風聲裏飄得散開。跪倒在道邊的百姓不經意吸了吸,露出奇怪的表情。嗚啊……什麽聲音?他下意識要抬頭,微微一動作,就已經被邊上的士兵用長槍壓下,那堅硬冰涼的東西壓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緊張之下,剛才那麽一聲,早就被他丟到腦後去,再也沒想起來。禦駕內,驚蟄一腳踢在赫連容的腰腹處,咬牙切齒地說道:“這是在街上,你盡在發什麽瘋?”他這模樣,瞧著甚是狼狽。身上的衣物淩亂得很,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卻有怪異的嫣紅,一道道交叉著,披散下來的頭發遮蓋住更多的皮肉,但在激烈的動作下,更想某種淫亂怪異的畫卷。赫連容不言不語,隻是慢吞吞地抓著驚蟄的腳腕。手掌滾燙得要命,直叫驚蟄懷念起許久前那冰涼的觸感,反倒比現在的熱意還要容易挨著。“赫連容,”驚蟄壓著聲音,手指亂摸,碰到冰涼的鐵器,“你給我坐正了說話。”“那麽,驚蟄也想拿那個,對付我嗎?”這男人總算開了尊口,卻是側過頭去,咬住腳踝的皮肉。驚蟄仿佛被燙到一樣,先是扣住那箭筒,在意識到那是什麽後,卻又猛地鬆開手,那異樣的舉動,讓赫連容眼底的暗色更深。“你給我鬆開。”驚蟄隱忍著說,“這外頭都是人,你在胡鬧什麽?”比起赫連容這樣的瘋子,自然是驚蟄吃了虧。那人根本不在乎外麵有多少人,也不在意會鬧出怎樣的局麵,那雙冰涼的眼眸沉沉落在驚蟄身上,如同無形的壓力。驚蟄掙紮了兩下,見掙紮不動,便抬手蓋住臉,悶悶不樂地說道:“你到底要問什麽?”“是你要藏什麽?”赫連容又咬了一口,那刺痛的感覺,定是見了血。今日這人的動作,比起往常總要興奮許多。“……你明知,顧問。”驚蟄嘟噥著髒死了,又牢牢蓋住自己的眼,不肯讓人瞧見,“再過兩日,也就沒什麽。”就算剛才殺人的惡心感還在,可是漸漸的,也會被時間淡去,再過些時日,的確會變成“沒什麽”。“是嗎?”滾燙的手指,抓住了小腿。敏感得人一個哆嗦。“我怎麽不知道,驚蟄竟是這樣心大?”每當赫連容這樣低沉念叨著他的名字,潮濕陰暗的氣息就仿若泄露了出來,在那黑暗得可怕的眼眸裏,凝結著狂躁的力量。他已經不用再忍耐,於是,那濕熱的呼吸裏,也蘊含著掠奪的惡意。驚蟄本能感覺到危險。隻是……身體在覺察到危險的同時,卻又清楚他很安全。這種異樣的,難忍的,衝突的感覺,時時會出現。赫連容無疑是最危險的怪物。可在他的身旁,驚蟄從來都是安全的。盡管這人的做法瘋狂,偏執,不留任何餘地,可他的鋒芒,從來都不是朝著驚蟄。漸漸的,驚蟄略動了動,他的手掌往下挪了挪,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我有些難受。”他的手是幹淨的。沒有半點血腥。可那些血氣,卻是如此翻湧著,比赫連容身上的血腥還要叫他難以忍受,仿佛那些根本就是蟄伏在他的血肉裏,無時無刻散發著那種腥臭的怪異。“赫連容,大概再過上許多年,我也永遠不會熟悉這種……”他喃喃著說。掠奪生命的感覺,永遠不能讓驚蟄感到安心。溫熱的手掌捂住驚蟄的口鼻,混著甜膩的血氣湧了上來,讓他連五髒六腑內,都好似充斥著這味道,一時間,他的呼吸越發急促了起來。那手很大,也很厚實。捂著他的臉,便也讓那呼吸都變得艱難,每一分清甜的空氣,都非得掙紮,才能交換得到。驚蟄被迫揚起了頭,細密的啃咬遍布在他的脖頸上,隱隱約約間,他聽到男人低沉的嗓音。“你不喜歡,便不要。”赫連容咬住他的喉結,沙啞的聲音帶著貪婪的潮湧,“誰敢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