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誘餌倒是真的好用。這才多久?一刻鍾不到,消息就立刻傳了出去。雖然在戰場廝殺上,隻要一眨眼就能要人性命。然他們本來拿著岑文經,又不是要他的命。隻不過是他在,會叫許多人分散注意罷了。這其中,就包括那位穩坐皇庭的皇帝陛下。接下來,他們要等的,就是一聲雷鳴。假壽王有些興奮,他抬頭看著天上,又遠遠地望著朱雀大街的方向,露出某種危險又興奮的神情。像是在等待已久的獵物麵前,忍不住掠奪的渴望。牟桂明聽到茅子世,不自覺露出喜色。卻聽到岑文經低低說道:“別高興得太早。”他嚇得看向岑文經,又急忙看向門外。牟桂明驚恐發現,為首的假壽王的確帶著人出去,但是,他隻帶走了五六人,餘下的這些人都緊盯著院裏不放。……也就是說,除了這些人之外,在屋外,還有更多的人?一想到這個,牟桂明都恨不得要暈過去。隻不過,那種惶恐怕死的情緒,再是複雜多變,都沒辦法將他拖向惶恐不安的境地,這其中,大概有大半的功勞,都要落在岑文經身上。這人實在是太冷靜了,岑文經那種淡定的模樣也不由得感染到了他,讓他情緒再失控的時候,都沒有真正崩潰過。即便是在這時候,岑文經都能喝完茶飲,吃完糕點,連那坐姿都是一絲不苟,這脊背挺直著,根本就沒有彎下來。驚蟄要是知道牟桂明在想什麽,怕是要露出個古怪的表情。是他不想懶散呆坐的嗎?那交叉束縛在驚蟄蝴蝶骨上的繩索,緊緊咬合住那脊背,讓驚蟄隻要躬身,不僅後背會扯得難受,也會叫身前感到怪異的牽連。也不知道赫連容到底是怎麽捆起來的。驚蟄無意識地隔著衣裳,摩挲著手腕的位置。這套重重疊疊的服飾異常繁複,寬大又厚實,若是以往的驚蟄肯定是不愛穿上的,奈何這些時日,他不得已一改從前的簡樸,換做這樣雅致昂貴的衣裳,卻僅僅隻是為了掩蓋那些不能外露的痕跡。要是穿得太單薄,或許就會暴露出來。縱是現在,驚蟄其實也沒多少心神在外頭那些人身上,他凝眉露出嚴肅的神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真在思考什麽重要的事,其實不過驚蟄很想奪走石黎身上那刀。隻要用鋒利的刀口輕輕挑開手腕上的一道,就也可以輕而易舉地解開……驚蟄的手指,輕輕按了下去。是了,就在此處。那順服著身體,得體地貼在驚蟄手背的柔軟布料……在那無人得見,或者再往上一二寸,被風不經意就能吹開的的地方,也有著一圈,又一圈。怪異,又淫糜。“……所以,他們到底是……”牟桂明還說著話,雖他清楚岑文經的心思已不在這上麵,卻還是忍不住說。他在越是緊張的時候,這嘴皮子就越是順溜。滋啦一種異樣的,刺耳的聲音響起,岑文經幾乎和他同時看向屋外。岑文經身旁那個冷麵護衛按住刀把,低聲快速地說著:“交手了。”他的耳朵異是靈敏,比起隻能聽到這個刺耳聲的普通人,他甚至能聽到更多,更遠的聲音。刀劍交錯在一起,劈砍進血肉,猙獰的叫喊聲雖難以捕捉,卻並非無跡可尋。驚蟄托腮,漫不經心地說著:“能釣到茅子世這尾大魚,對他們來說,的確是值得興奮的事情。”茅子世是景元帝的一把刀。比起韋海東來說,更加趁手。這人看著吊兒郎當,要是發起瘋來,那笑嘻嘻的臉上,也是毫不猶豫濺滿血的。別看他的官職不算高,可身處的位置,卻手握許多權力。皇帝不能隨意離宮,他所出現的地方,便意味著景元帝的意誌。某種程度上,倘若這裏真的將茅子世給吸引了過來,那正正說明了壽王計劃的成功。那意味著,岑文經的重要性。“您就不怕,他們利用完您這一回,就不打算放您回去了?”牟桂明道,“而且,能釣到茅大人,難道還不值得高興嗎?”驚蟄笑了笑,正想說話,就聽到一聲轟隆,那聲音從遙遠之外傳來,震蕩得屋舍搖搖晃晃。石黎和車夫尚罷,這坐著的兩個人也安穩不得,抱著同樣搖搖晃晃的桌麵差點摔倒在地。而庭院中那些人,就更不用說,一個個在這猝不及防的震動下摔倒在地,還能站著的不過十有二三。牟桂明用力抓著沉重的木桌,這才沒被掀翻在地,等這一陣晃動結束後,他猛地說道:“地龍翻身了?”他一邊說著,一邊驚慌要出門。奈何他闖到門口,就被那些跟著爬起來的彪悍男人趕了回來。牟桂明的臉色不好看,可那些人的臉色更加不好看,那驚恐中還有著某種茫然,像是……像是……剛才他們臉上的興奮,都在這個時候,變作某種異樣。這的確是他們期待的雷鳴。但是……“時間不對。”驚蟄撐著桌麵,慢慢站了起來,“方向,也不對。”他抬起頭,迎著外麵那些人的視線,宛如自言自語地說著:“還沒到午時,雷鳴卻響了,這是第二次,時間不對。”那種微妙的,不安的緊張感,再一次籠罩著牟桂明,他小心翼翼地站在門口,回望著岑文經。他,到底是怎麽知道的?驚蟄笑吟吟著說:“你不覺得,如果我都能猜到你和壽王有關係,那陛下,又怎會不知?”他歪著頭,那明亮的眼底,帶著狡黠之色。“我的人,可全都是陛下的人。我知道的事,陛下都知道。你猜,壽王在京城的事,他到底何時發現的呢?”驚蟄的聲音並不小,除了牟桂明外,外頭的那些人也都聽到了。牟桂明能感覺到的那種不安,也逐漸從他們身上蔓延過來。第二次不對。牟桂明想,如果這轟鳴聲,是第二次,那第一次時間不對,是是什麽?……是岑文經出宮的時間。本來應該沉家出事才把他引了過來,結果卻是他更早出了宮。雖隻有一個時辰之差,卻意味著一步之差。牟桂明咬牙,砰砰砰關上了門窗,隔絕開出岑文經和外麵那些人惡意的凝視,這才背靠著門長出了口氣。“不覺得這是在掩耳盜鈴嗎?”“您別說話,就是對我最大的安慰。”牟桂明有些絕望地說道。岑文經今日每說的一句話,都讓牟桂明害怕。“放心罷,至少現在不會進來。”驚蟄又坐下來,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牟桂明:“……”這麽緊張的時候,他居然悠哉到如此?至少現在不會進,是什麽意思?難道待會……“……要是陛下要殺我,能不能求陛下賜我一個痛快,我不想被拆成骨頭……”驚蟄狐疑看了眼牟桂明,又奇怪地看向石黎:“陛下在外頭的名聲,這麽難聽嗎?”赫連容一般,不虐殺吧?“哪有,你是不知道,陛下要是真的動怒,有時也會……曾記得,在上虞苑時,他曾經剝掉一個宮人的臉皮……”牟桂明哭喪著臉。驚蟄:“上虞苑?何時?”赫連容最近一次去上虞苑,不正是驚蟄也去的那一次嗎?他怎麽不知道有人……牟桂明:“自是有,卷宗上都寫著呢,是一個叫戴有為的……”戴有為?驚蟄斂眉,這名字有些耳熟,過不多時,他就從記憶裏扒拉出來這人。不過是在上虞苑幾麵之緣,這人就是嘴巴臭了些,隻不過,這人的確是死在了上虞苑。最熟悉自己的人,往往是敵人。牟桂明連名字都清楚,就說明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赫連容倘若殺人,往往一刀斃命,要他真的會做出更惡劣的行徑,往往是招惹到了他……一個普通宮人,怎可能……啊,驚蟄蹙眉。有那麽一瞬,某個畫麵浮現了出來。戴有為的確是曾當著赫連容麵折辱過驚蟄,那時候,赫連容……或者容九,是怎麽說來著?“你沒長臉嗎?”是為了這個。驚蟄一頓,時隔許久,竟是意外知道這人的死因。……那的確,是凶了些。他沒發現,站在他身後的石黎與車夫兩人,正森冷地盯著牟桂明。頗有種要是再說什麽,就生撕了他的凶悍。這嚇得牟桂明閉上嘴巴,再沒敢說話。哢異常細微的一聲響,石黎猛抓住腰間的佩刀,再沒有絲毫猶豫,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人就已經衝到屋前,猛地踹開了原本闔上的門。那木屑碎片橫飛,將原本要攻進來的惡徒嚇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