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麽看著我作甚?”“茅大人,您……罷了,您還是快些走。”於管事歎氣一聲,“要是陛下改了主意,那可誰都救不了您。”茅子世:“陛下不會在驚蟄麵前大開殺戒的。”他雖是這麽說著,腳下的步伐可不敢停下。這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麵上皇帝雖然不會做什麽,可這私底下要是真的打擊報複,那茅子世躲都躲不掉。可這也不能怪茅子世這麽八卦。實在是從前跟在景元帝的身邊,少有能夠看他變了臉色的時候,如今看他一忍再忍,頗為有趣。有意思。他一邊這麽想,一邊尋思著,要是等沉家人知道這件事……屆時他一定要在場。茅子世離開之後,這屋內很是寂靜。赫連容是不愛說話的,除了剛才警告茅子世外,其餘多數時間他都在慢吞吞吃茶。……在丟了自己的茶盞之後,他把驚蟄的茶盞拿過來了。驚蟄心裏嘀咕著,明明叫人再進來都隨時能夠添置上,也不知道是什麽毛病,總愛用他的東西。他心裏想著這些亂七八糟,多少是為了逃避柳氏和岑良兩人的注目。經過剛才茅子世那一通騷操作,就算柳氏岑良兩人從前不怎麽在意,也不由得擔心起驚蟄……赫連容若是皇親國戚,那驚蟄可如何是好?“驚蟄,娘也不是要逼你,隻是,這容九……赫連容,到底是什麽身份?”柳氏沒忍住看了眼赫連容,“既是皇親國戚,又是怎麽與你……”“娘,其實……”驚蟄聽出柳氏的擔憂,歎了口氣,打斷她的話,輕聲說道,“他是皇帝。”越是拖延,反倒會叫人浮想聯翩,聯想到太多危險的事情,驚蟄索性坦然直言。隻不過,這話說完之後,整個書房都陷入一片死寂之中。柳氏隻感覺自己好似被狠狠敲擊了一下,整個人都快坐不穩,手指用力抓住扶手,身子稍微晃動了一下,又勉強坐直了。“驚蟄哥哥,你是在……開玩笑嗎?”岑良的聲音帶著驚懼,“你是說……哥夫他,是皇……陛下?”她甚至都忘了哥夫這詞,驚蟄並不怎麽喜歡。驚蟄起身,走到她們兩人跟前,又蹲下來,抓著她們的手。他的手掌很是溫暖,抓住她們的時候還用力地緊了緊,很是堅定地說道:“我沒有在開玩笑,也不打算騙你們。赫連容他……的確是皇帝陛下。容九這個身份,也不算是假的,從前我們認識的時候,就是以這個身份相處的。”驚蟄與她們的接觸,穩住了兩人驚慌失措的心,隻不過就算他的語氣再怎麽平穩淡定,也無法抹殺這件事情帶來的震撼。柳氏原本對容九身份的猜想,最多也就到朝廷大臣,一個皇親國戚的身份就已經叫人有些坐不住了,更別說是皇帝陛下!柳氏有些倉皇地站起來,先是看了一眼赫連容,又低頭看著驚蟄,隻感覺到手腳發軟。她難以相信剛剛聽到的話,可是驚蟄的臉色太過正經,柳氏在他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欺騙的痕跡。“娘,娘……”岑良眼瞅著柳氏的身體晃了晃,嚇了一跳,急聲叫了兩句。驚蟄立刻起身扶住了柳氏。“驚蟄,為娘想,想躺一會。”柳氏有些氣虛地說著。驚蟄立刻應下,心裏不免難受。等將人送回主屋之後,岑良攔著驚蟄,輕聲說道:“驚蟄哥哥,你莫要往心裏去,娘她隻是有些擔心……這些年她既思念著父親,也一直在擔心著你的安全,今日,隻是受驚,並非是你之過。”驚蟄的臉上有些愧疚:“若我再緩一些就好了,是我太過急躁。”他隻想著,這事早晚都會讓她們知道,那早些說給他們知,也好叫她們心裏有個底。隻是皇帝的身份,不管怎麽塗描,都太過不可思議。就如同天方夜譚,卻突然砸落在她們眼前。既瘋狂,又怪異。她們一時接受不了,也是正常。岑良苦笑:“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們好,不想瞞著我們……隻是,這事著實是有些……”一想到那個男人的身份,岑良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在這之前,岑良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和皇帝扯上關係,對於她們這些普通百姓來說,其實並不怎麽在皇位上坐的是誰。隻要這個皇帝能夠愛護百姓,政事上有些才能,就已經足夠。隻是再如此,景元帝殘暴,冷酷的聲名,早就隨著這些年的政績,一同飄向四海八方。就算在這民間,也不乏對皇帝的討論。這其中,敬畏有之,憎惡也有之,風言風雨的,他們也在市井中聽到了不少。漸漸的,就算再怎麽遠離朝政,她們也在心中有了一個淺淺的印象。……景元帝是個冷酷的君王。這樣一個人,怎麽會……岑良不敢多想,因為隻要細想下去,都是叫人膽顫心驚。驚蟄:“我知他在外的聲名有些不好聽,不過他待我,從來是真誠的……”好吧,有些時候這人也是撒謊成性。他有些苦惱。……這伴兒的聲名不太好的時候,要怎麽跟家人解釋個分明呢?“那,剛才那位大人說陛下廢除後宮這件事,問你才最清楚……難道這件事與你有關嗎?”岑良雖是害怕,隻是到底是年輕,在驚恐之餘,竟還有多餘的心力偷偷關心這個。驚蟄抿著唇,不好說有,也不好說沒有。“驚蟄哥哥,驚蟄哥哥……”岑良一邊說著,一邊抓著驚蟄的胳膊晃來晃去,就像是在撒嬌“你就跟我說說嘛,我保證不與他人說。”驚蟄無奈笑了起來:“……大概,是有些關係。”岑良的眼睛微微瞪大,半晌,低低哇哦了聲:“驚蟄哥哥,若是真的,那我就放心了。”驚蟄摸了摸岑良的臉,輕聲說道:“放心罷,我沒吃虧。”岑良看起來,有一肚子的話想問驚蟄,隻不過擔心屋裏的柳氏,這才急急和驚蟄道別。驚蟄看著岑良俏麗的背影,輕歎了口氣。也不怪乎她們擔心,他們的關係,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兩人在執念強求。不然,早就散了。沙沙,沙沙身後有人走來,並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腳步聲。“赫連容。”驚蟄站在廊下,盯著正屋的方向,聲音有些輕飄飄的。“不論如何……她們能平安活著,多謝你。”昨天在和柳氏岑良兩人交談的時候,驚蟄已經將她們在京城中的見聞都打聽了個差不多。隱隱有種感覺,她們兩人後來的一帆風順,多少是有男人的幫助。赫連容:“他們是你的家人,我既不殺他們,自然要讓他們活得安穩些。”驚蟄聽了他的話,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他轉回頭來,看著赫連容:“除此之外,你再沒有騙我,瞞著我的事了吧?”他的聲音在幾個特殊的字眼上重重咬下。驚蟄並不要求男人對他坦誠相待,也不需要他所有秘密都攤開擺在麵前,但是隻要與岑家有關的事情,他不希望再有任何隱瞞。赫連容瘋狂也好,偏執也罷,許多事情上驚蟄都能容忍,是他自己甘之如飴,是他自己也在發瘋。唯獨這點不行。赫連容可疑地沉默了片刻。驚蟄咬牙,他想罵點什麽,仔細一想,自己還在正屋門外,生怕讓屋裏的人聽到他們兩人說話的聲音,拽著男人的胳膊快步往外走。赫連容任由他拖著,兩人重新回到了驚蟄的房間,他才氣得甩開了男人的手。“赫連容,你怎麽回事!”驚蟄隻恨自己不知道更多罵人的話,翻來覆去就隻會罵混蛋混賬,這些詞沒什麽殺傷力,說的都軟綿綿得跟撒嬌一樣。他現在是真的想指著赫連容的鼻子破口大罵。正當驚蟄在搜腸刮肚,絞盡腦汁想著些罵人的詞匯,冷不丁的,男人開口了。“你爹,”赫連容慢吞吞地說道,“可能還活著。”……哈?驚蟄瞪大了眼,一時間整個人好像懵了一樣,完全想不起來自己片刻之前在想些什麽,隻是呆呆地看著男人,好像他剛剛開了個天大的玩笑。“……你剛才,說什麽?”赫連容抓住驚蟄的胳膊,力氣不大,更像是攙著,“岑玄因,可能還活著。”他的聲音很是平淡,再沒有之前提及驚蟄家人時緊繃的情緒。驚蟄的呼吸急促了些,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男人眯著眼,異常謹慎地盯著他,仿佛害怕他再弄出那天的疲態。“我得,我得……”驚蟄氣虛地說道,“我得坐下來。”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他剛剛把柳氏嚇到,現在又輪到他自己。赫連容索性將他攔腰抱了起來。直到在床榻坐了下來,驚蟄才覺得自己慢慢回過神來,也將男人說的話真正聽了進去。“……可這不對,他不是已經死在牢獄中,為何會……”驚蟄緊張地抓著赫連容的袖子,將他的衣服抓得皺巴巴,“你是發現了什麽嗎?”“當初你家中之事,我已令人查了個清楚。岑玄因,的確是死在了牢獄裏。但是,有人曾在瑞王軍中,發現了疑似岑玄因的人。”赫連容道,“尚不清楚他的身份,不過確有幾分相似。”驚蟄興奮又驚恐,那種複雜的情緒,讓他整個人坐立不安,手指也不由得攪得更加厲害。赫連容抓住他的手指,強迫他鬆開,兩個人的手指交握在一處,那溫熱也跟著傳遞過來,讓驚蟄整個人都放鬆了些。驚蟄閉了閉眼,好笑地說著。“剛才還是我在寬慰她們兩人的心,如今,卻輪到你了。”“她們怕我。”“世人都會害怕你。”驚蟄慢慢睜開眼,“無論你脾氣如何,隻要你還坐在這皇位上一日,沒人不怕你。”“你不怕我。”赫連容淡淡說道,“你還總是生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