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日,後宮已是變了天。太快,又太快。誰都沒有預料到這個局麵。一時間,整座皇庭空蕩蕩得有些可怕,竟是連一點人氣都沒有。明雨剛聽到這個消息時,當真以為自己在做夢。緊接著,他就想到驚蟄。那日在小廚房相見,明雨原本是打算說什麽,隻是看到驚蟄的模樣,卻又將所有的情緒都壓下。那時的驚蟄看起來……說害怕嗎?仿佛也說不上;若說多麽激動,卻也是沒有。那是一種非常難以形容的神情,反倒是有幾分怪異的彷徨。明雨有種奇怪的感覺,倘若他多問上一句,都會成為沉重的負累。直到今日,明雨看著驚蟄臉上鮮活的生氣,總覺得他仿佛是把那種沉重的壓力默默消化吞吃,也沒再有那種猶豫之感。“我前幾日,其實一直有些怕。”驚蟄坦誠著,“我怕你會問我。”明雨:“我何嚐不想問?”天知道他是多麽忍耐,才壓住了那種衝動。但凡是個人,遇到這種震撼的事,怎麽可能不升起一探究竟的欲望?更別說,驚蟄就是當事人之一。……盡管並無多少人知道這點。驚蟄:“那我還得多謝你的忍耐?”他挑眉,似笑非笑。明雨:“我隻是覺得,你當時的壓力已經很大,倘若我追問,你怕是……”會崩潰?大概還沒有到這個地步,然而,這件事必定把驚蟄逼到某個極限。不然明雨不會從驚蟄臉上,看到那種空洞的神情。驚蟄低下頭,沉默了會,才輕聲說道:“他從前與我說過這件事,但我的確沒有當回事。”要說驚蟄一點嫉妒心都沒有,那多少還是有些。不過,在清楚赫連容從不曾與她們有過往來,他又不可避免對後宮之人有些許同情。驚蟄清楚自己的老毛病,有時總會有這些多餘無用的軟心腸。倘若景元帝真能一心一意,那驚蟄到底也沒有多餘的想法。……將所有嬪妃都驅逐出宮,這到底太過荒唐。尤其是那日,赫連容在說完這等瘋狂的事情後,懷抱著驚蟄的力度,緊到幾乎能夠將人揉碎。“驚蟄,能擁有完整的我,不能叫你開懷嗎?”男人冰涼的聲音裏,仿佛浸滿了怪異的歎息,那種扭曲的滿足感,竟是從赫連容的身軀一路蔓延到了驚蟄的皮肉裏,滾燙得不可思議。……高興。怎麽會毫無觸動?赫連容說這不是為了他,可這,分明也是為了他。無聲無息,仿佛在驚蟄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步入了幽深泥濘的沼澤,在他突兀回神時,已然是連四肢都被埋葬在深沉的水潭之下,再沒有掙紮的餘地。那種無法掙紮的束縛,近乎溺殺了他。驚蟄的呼吸有些急促,帶著一種少有覺察的猶疑,“……在這之前,縱我是想相信他,可有些時候,我又有些擔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哪怕在這之後,赫連容不管怎麽做,驚蟄的心中總有一種難以描繪出來的恐懼。它的分量很小。就隻是無聲無息地藏在暗處裏,無聲地慘叫著惶恐不安。那不總是時常被他聽到,隻在極其偶爾的瞬間,會讓驚蟄捕捉到瞬息,而後覺得一陣刺痛。“……你還是擔心他會騙你?”明雨試探著問道。驚蟄搖了搖頭:“以他那樣的身份,就算真的想再騙我,那也無能為力。”他不會在意那些能力之外的事情,反正多思擔憂,也是無用。明雨驀然醒悟:“你在意的,其實是你們兩個……”這和當初是容九的時候不同。那時候,驚蟄和容九再是表現親密都無甚所謂,唯一不能叫人發現的,就是他倆的關係。驚蟄在意是他們的安危。畢竟一個侍衛,一個太監,要是暴露出來,必定會是死罪。可是現在,近乎同樣的情況,驚蟄同樣會回避,卻有不同。前者是性命之憂,後者卻是因為……這是一種無形的恥辱。驚蟄並不會瞧不起自己,卻清楚世人對此有何看法。他會放縱與赫連容的關係,卻仍然會下意識躲藏。驚蟄曾與容九並肩在宮裏行走,可現在卻不然,如若赫連容不提,驚蟄幾乎少有外出。就算偶爾與明雨一起出去,也都是去見朋友,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在後宮裏麵……這種不經意間的避讓,就連驚蟄自己都沒怎麽留意。然而,景元帝發現了這點。驚蟄的不安,驚蟄的動搖,驚蟄不經意間的猶疑,那人仿佛全然都看透。這種感覺尤是可怕。就仿佛整個人都被扒開了皮囊,不管裏外都被看了個清楚,可不知怎的,驚蟄反倒是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我不敢與你說,是我覺得這樣未免太過荒唐。”驚蟄喃喃,“這對於許多人來說,都是禍事,而我卻居然……”默默地,明雨衝著驚蟄舉起菜刀。不管驚蟄接下來想說什麽,他都下意識盯著明雨那把菜刀,“……你幹嘛?”明雨:“你要再繼續說下去,我就要剁你。”他狠狠蹂躪了一把驚蟄。驚蟄揉著自己被掐腫的臉,不服氣地說道:“這是作甚?”明雨這死人,下手還挺重。“你要是再和我倒那些酸湯,我不僅是要揍你,我還要把你給踢出去,別再來小廚房了。”明雨橫了一眼驚蟄,沒好氣地說道,“我問你,你知不知道,前幾日,乾明宮殿前死了人?”驚蟄蹙眉:“誰?”明雨:“金嬪。”驚蟄:“為何?”明雨:“她想闖到禦前來,不過石女官直接命人把她殺了,屍體就滾在台階下。”這件事,驚蟄竟是不知。連明雨都知道,他卻不知道,那隻有一種可能……赫連容並不想他知道。是擔心他多想?驚蟄沉默著,明雨看著他,繼續說,“你有沒有想過,石女官的底氣在哪?”雖說是要廢除妃位,可是這些貴女出身不凡,僅僅是在禦前失儀,就沒了性命,這無疑有些荒謬。這份底氣,是景元帝給的。“驚蟄,陛下隻是在你麵前顯出幾分溫順,可他實際上,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明雨道,“我反倒是覺得,她們得以離開皇宮,才算是一種解脫。”驚蟄挑眉:“解脫?”明雨側過身來:“你在北房的時候,都聽說過陛下的斑斑劣跡,死在這宮裏的人,還少嗎?”景元帝的後宮,可比先帝的後宮要凶殘得多。光是這幾年死掉的妃嬪,就已經遠超了先帝那一代。那真就是在養蠱。在明雨看來,驚蟄就是待自己太過刻薄,不管景元帝做什麽,那都是陛下所為,驚蟄何必攬到自己身上?“那自然是,”驚蟄撐著臉,笑眯眯地拖長著聲音,“我倆是一體的咯~”那帶顫的小尾音,讓明雨渾身雞皮疙瘩地冒出來了。“滾”…驚蟄圓潤地滾了。他剛滾出小廚房的門,就撞上了赫連容。這幾日,驚蟄出去的時間稍微長一點,男人就總是會過來接。……過於緊迫盯人了些。“今日,你比以往開心了些,”赫連容漫不經心地說道,“與明雨談過了?”驚蟄輕咳了聲:“你這話聽著,怎麽有點酸不溜秋的。”“我在吃味。”赫連容坦然,“你總是與他說許多話。”驚蟄:“我也與你說許多話。”“那不夠。”赫連容淡淡說道,“你更常與他在一起。”“那是你要處理公務……”“你可與我一處。”……那要怎麽一處啊?在乾明宮處理公務就算了,要是上朝……難道他還得跟著去?驚蟄沉痛拒絕:“那不行,那像什麽話?”“驚蟄不想與我時時相處?”赫連容揚眉,聽起來倒還有幾分委屈,“可真是個薄情人。”驚蟄:“哪有朝會的時候還在一處的?”“你可以坐在屏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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