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茶壺跌落地上,濺落了一地的水。驚蟄受驚抬頭,看到慧平正跪下來,要清理地上的碎片,連忙站起身來。“別拿手去撿,小心傷了。”驚蟄推著他去拿了掃帚,將地上的湯湯水水收走。廖江笑著說道:“慧平,你這可怎麽回事,這可是你這幾天摔碎的第三個。”就算驚蟄是掌司,可也不能這麽耗下去。慧平麵上有愧,尷尬得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驚蟄倒是不怎麽在意,收拾完東西,反倒是讓慧平去休息。等慧平離開後,陳密才開口,淡淡說道:“掌司,你這樣太過寬容,容易叫人得寸進尺。”慧平砸碎了第一個還好說,可接二連三,餘下的要補,可都是掏了驚蟄自己的錢,不然哪來的份額,總能這麽遠遠不斷地補上。宮妃都沒這道理。驚蟄:“他是家裏出了點事。”胡立一直在幫慧平查家裏的事,上次受了驚蟄的提點,鄭洪回去後,就告知了胡立這事,結果一查之下,果真出事。慧平妹妹嫁的丈夫,的確是有些暴力傾向。據說在半個月前,她就因為不堪忍受跑了,結果現在鬧上了娘家,兩家正在撕扯著這件事,根本沒有人去找慧平妹妹。對慧平來說,得知這樣的消息,自是無法接受,這幾日都精神恍惚。見他連著兩日都這樣,驚蟄索性就讓他好好休息,等心情平穩了些再來做事。廖江也道:“你脾氣太好,容易叫我們蹬鼻子上臉。”驚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嘀咕著:“我的鼻子也沒那麽高,誰能蹬?”他對自己手下的人沒有什麽要求,隻要能在時間內將事情做完,就算做完後提早離開,也不是什麽大事。隻要與他知會過一聲就行。再加上,雜務司這裏,本來就缺人,想要調過來的人,還真不少。驚蟄剛剛就是在篩選。“你們兩個,真沒打算去競爭掌司的位置嗎?”驚蟄道,“王建似乎已經參與了。”廖江無所謂地聳肩:“我去也會被篩下來,不浪費這時間。”陳密:“沒必要。”這兩人一個比一個果斷。驚蟄無奈聳肩,反正結果再快也得來年春才知道,要是他們還想去,那也來得及。“廖江,陳密,如果有朝一日,你們能夠出宮,你們想回家嗎?”驚蟄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叫他們兩人愣住。廖江道:“會回去的吧,我想看弟弟妹妹他們怎麽樣,有沒有侄子侄女給我玩,看看父母還活著沒,誰不想回家呢?”陳密:“我不想回去。”他神情淡淡。“他們賣掉我,不是因為家裏缺錢,而是我不夠聽話。”他抬起手,在白紙上落下字,“他們不是我的家人,那也不是我的家。”不是血肉相連,就一定是家人。頂多可以稱之為親人。廖江:“你閑著沒事,問這做什麽?”驚蟄慢吞吞地說道:“隻是年關將近,有點想家。再加上慧平這事,所以我也想知道,到底哪種才能算是家?”他又道。“如果住久的地方就算是家,那宮裏算嗎?”陳密無奈看了眼驚蟄:“掌司,誰會把皇宮當做家?我們是宮人,可和外頭的奴仆沒有差別,甚至更容易出事,誰的家,會是這樣危機四伏?”廖江也道:“雖然我入了宮,也沒遇到過什麽大事,不過,陛下和後宮這些娘娘們,才是這裏當家做主的人。倘若是家,最起碼,我們在這,也該是有些說話的餘地的。”驚蟄若有所思,每個人對家的看法都不相同。他最初認為,親人在的地方,就是家,親人自然是他的家人。然並非所有人的親人都是良善之人,他們甚至會對血脈相連的人更為心狠,自然算不得家。“驚蟄,你太鑽牛角尖了。”廖江聽完驚蟄的話,笑著說道:“你以前的家人,肯定待你十分之好,所以你會覺得,家,與家人,都必定是好的。”他看了眼陳密,才繼續說。“可哪怕是家,哪怕是家人,也有不好的。不是所有不好的,就不是你的家人。”廖江無視了陳密在邊上的嘀嘀咕咕,認真地說道:“有些東西就是這樣,你必須得承認,總不是都會是好的一麵。”陳密哼了聲,到底沒有出聲反駁廖江的話。驚蟄微眯起眼,這情感上的事情,還真是複雜。那他和容九,又算是什麽呢?結發為夫妻,可以是家人,他和容九想成為家人,要做些什麽呢?驚蟄下意識摸上自己的頭發,想起之前送給容九的平安結。他帶在身上許久,直到驚蟄送了新的給他,這才替換下了原來的。容九似乎總是將驚蟄做的東西隨身攜帶。不管那是多麽稚嫩的手藝,容九並不在意。驚蟄的心口微微緊縮著,為某種滿漲的情緒,他還是不知道這種心情叫什麽,仿佛泡在熱乎乎的糖漿裏,沒有一處不讓他高興。驚蟄撅起嘴,將毛筆頂在上嘴唇,慢悠悠地想。容九給他做了臘八粥,他總得回些什麽。…極其難得的,在容九踏進驚蟄屋裏時,沒看到熄滅的燈,反倒是看到了趴在桌邊睡著的驚蟄。男人挑眉,緩步走到桌邊。桌上,正擺著個食盒,端看這樣式,是那種特製出來能用於保暖膳食的分層,就算在這樣的冬日裏,也能維持住溫度。“驚蟄,別在這睡。”迷迷糊糊間,驚蟄被拍醒,冷不丁坐起身來。他抬頭看著身邊的容九,忽而笑了起來:“我果然沒猜錯。”“你猜到了什麽?”容九在驚蟄的身旁坐下,挑眉看向那食盒。“我覺得,你今天晚上會來。”驚蟄順著容九的視線看向那食盒,抬手去拿,“上個月,上上個月,今夜你也來了。”容九夜半來尋驚蟄,多少是隨性的,有空餘的時候,忍耐不住的時候,誰能保證這片刻的心思,到底在想什麽?許多人都覺得景元帝難以看透,是個深不可測的皇帝;不過,在驚蟄看來,容九是個不難懂的人。有些時候,他貪婪到直白。就好比,最近,除非避而不見那兩天,得了空,容九總是會來。驚蟄打開食盒,端出一道菜,看著嘛,色香味雖沒有全乎,不過賣相還是有點的。“上次你給我做臘八粥,我想著,總歸也要給你做點什麽。這是以前,我娘常做的家常菜,你要是……”驚蟄的話還沒說完,容九就已經取過食盒裏的筷子,夾了一口。他神情淡淡,吃下去那口,也看不出什麽表情;“太鹹,有點苦。”驚蟄瞪圓了眼,搶過容九的筷子自己吃了口,皺著眉嚼了嚼:“沒錯呀,就是這個味道!”雖然不是十分像,可是也有七八成。容九的嘴角抽搐了下:“這是你娘親常做的味道?”驚蟄用力點頭。容九再沒說什麽,拿走驚蟄的筷子,慢條斯理吃了起來,他的動作不快,甚是優雅,光是看著他吃飯,驚蟄覺得自己能多吃三碗飯!等到容九將一整盤菜都吃完後,他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淡然地說道:“以後,就不要學你娘親的家常菜了。”驚蟄:“為何?”容九不是都吃完了嗎?男人斜睨他一眼,眼底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無奈:“你娘的廚藝,有待進步。”驚蟄憋氣:“可她做的糕點很好吃。”“那她做的菜好吃嗎?”驚蟄遲疑,唔唔唔……容九:“吃習慣,不代表好吃。”他拍著驚蟄的小狗頭。“荼毒你多年就罷,別來荼毒我的舌頭。”這聽起來,有幾分難得的歎氣。驚蟄趴在桌邊,盯著食盒繼續憋氣。那鬱悶的小模樣,讓容九盯著看了許久。過了一會,才聽到驚蟄垂頭喪氣地說道:“那我本來,還想著你生辰那日,給你做一頓大餐。”還有幾個月的時間,他能借著明雨的掩護,好好練習下廚藝呢。容九的嘴角抽搐更厲害些:“……你要,做你娘的,家常菜嗎?”驚蟄理所當然地點頭:“當然。”他要讓容九好好品嚐一下家的味道。“不用了。”容九斷然拒絕,“這來年的生辰禮,我倒是有另外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