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心裏,是有輕重緩急。能做的已經做了,不能做的,他也會想辦法去做,竭力一博,不顧生死。他何須愧疚?“就如同你與我之間,這本也是錯事。”驚蟄說這話時,眼神看起來有些茫然,“不過,要是有朝一日,這把刀砍到我自己身上……”語言,總是帶著力量。他像是被自己的話驚動,才回過神來,抬頭看著容九。“我甘之如飴。”…敏窕被抓的消息,很快傳到德妃的耳朵裏。她原本還無聊得很,聽到這事,卻是激動得坐了起來,看著剛才傳話的大宮女:“你再說一遍?”“說是侍衛巡邏的時候,親眼看到敏窕姑姑試圖謀害宮人,就被抓了起來。帶回去侍衛處審問後,才知道,這人居然是壽康宮的女官,現在這消息,已經傳得滿宮都是。”那大宮女說話很是生動,說得德妃這一潭死水的心,居然又鬆活起來。敏窕出事了。這對德妃當然不是好事,可對壽康宮來說,更是丟臉。隻要一想到她那個高高在上的姨母,現在不知是什麽表情,德妃這心裏可是高興壞了。另一個大宮女輕聲細語地說道:“可要是敏窕姑姑真的出事,那眼下的事情,她可從沒放權給娘娘。”那些事情,說是敏窕協助德妃,可實際上,敏窕從來沒有主動和德妃匯報過一絲一毫,都是大宮女自己探聽到的。這借的是德妃的手,擺的卻是她自己的譜。德妃這宮裏頭的人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德妃收斂笑意,淡淡說道:“暫且壓下,且別動。”敏窕出了事,她得看看她那位好姨母到底打算怎麽做。這侍衛處呢,可是皇帝的地盤。被帶回去的人,少有出來。太後要是忍下來,無疑是打臉,可要是不忍,這後宮怕是要再起爭端。一日,兩日……後宮風平浪靜,德妃根本沒有等到她想要的波瀾。太後竟是生生忍下來了!敏窕可是她手底下最信重的女官之一,太後竟是這麽拱手讓給了景元帝?侍衛處,囚牢內。巡邏的侍衛幾次經過一處囚牢,裏頭的犯人都低垂著腦袋一動不動,第三次經過時,他覺出不對,立刻叫來了同僚。他們一起打開了門,其中一個快步進去,抓起她的頭發,露出一張蒼白的臉。卻見她的嘴角已經溢出了血。瞳孔散開,沒有呼吸。敏窕已經死去多時。…驚蟄收到這個消息時,微微皺眉,而後,他看向來傳話的石黎,問起了另外一件事。“將她換了地方後,還有人再盯著嗎?”“沒有。”那說明,盯著雲奎的人,隻到敏窕這步,並沒有上升到德妃,或者太後的地步。這是最好的局麵。接下來,就得看薑金明了。不管是敏窕,還是人證,都被驚蟄提前一步阻止,餘下這宮內活動,驚蟄可比不上薑金明。少了敏窕的阻攔,他相信這件事再難,都不會比之前還難。驚蟄:“石黎,多謝你。”這一次如果沒有他的幫忙,肯定不會這麽容易。他朝著石黎長身一禮,人還沒直起腰,就聽到身前嗖嗖,風聲一閃而過。驚蟄抬起頭,卻看到石黎整個人如同壁虎一般黏在了牆角上,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驚蟄瞪大了眼,困惑地說道:“石黎,你這是在做什麽?”石黎:“突然想練一練身手。”驚蟄:“……在這裏練?”石黎:“對。”他說得果斷。說得決絕。而後,更是一口氣連續飛快閃過的一段話。“不要再和卑職道謝這是份內的事你讓容大哥高興才是我們最幸運的事。”石黎說話的速度太快,驚蟄都幾乎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麽。……再一次的,石黎真的很怕容九呢。驚蟄在心裏想,沒再停留在這個讓他不適應的話題上,自然帶過:“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他看向石黎輕巧的動作。石黎上牆,那動作非常隨意,感覺手腳和牆壁,像是黏在了一起,下來的時候,也很利索。石黎:“唯熟爾。”這些事情,自然是要看天賦。可也需要長久的練習。驚蟄:“如果這牆角都能隨便上,那房梁,屋簷也是嗎?”石黎:“因地製宜,各有不同。”可他沒有否認。驚蟄眨了眨眼,聲音變得有些緩慢:“那麽,石黎,像是你們這樣的人,能輕易上了屋簷宮牆,也能屏息凝神,不讓任何人發覺,那……想要暗地裏監視著誰,豈不也是很簡單?”石黎剛想要回答“是”,可一種危險的征兆讓他本能地咬住舌尖。他在生死邊緣這麽久,總會有突如其來的預感,這是錘煉出來的本能。可一般來說,隻有生死關頭才會有這麽明顯的預兆。石黎緩緩看向驚蟄。眼前的驚蟄,在他的眼裏,的確是柔弱無力,如同每一個普通人。可驚蟄又絕不普通,就如他剛剛問出來的那句話。可真是叫人害怕。那一瞬,就如同一支箭,生猛地紮進了石黎的後背。“那些故事,雜談裏,都說武者能夠一拳砸碎牆壁,輕易上了屋簷,擁有著輕功,能夠踏水無痕……驚蟄,你難道將我們當成那樣厲害的人物?”石黎的聲音很平淡,可隻有他才知道,在剛才那一瞬間,他差點握住了腰間的佩刀。驚蟄訕笑:“原來不能?”石黎麵無表情:“再練上五十年,也做不到踏水無痕,龜息功潛伏。”驚蟄看著他那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有些失望的回答,要是這世上真有這麽厲害的人,真想見見。”“你身邊,不就有一個?”石黎奇怪地偏頭,“你不知道,容大哥的身手很好嗎?”驚蟄微訝,他知道容九肯定是武藝高強,不然要怎麽避開夜間宮裏的巡邏?這人出入他房間那自由的模樣,就好像是自家後花園呢,隨便得很。“他能做到故事裏那樣?”“不能。”石黎道,“不過,他很適合練武,是個天才。”哪怕對赫連容有再多的敬畏,石黎說起這事,還是羨慕不已。隻要是練武之人,誰不向往景元帝那樣的天賦?這世上許多事,看似公平,實則是最大的不公平,不管是文成武就,都需要與生俱來的天賦。就像是上天,都鍾情於他們。才會賜予他們無與倫比的天賦。…送走石黎,驚蟄又匆匆趕往薑金明處。兩人商議許久,到了傍晚,驚蟄才被送出門,而後,他並沒有回屋,而是又去了陳密屋裏。那日,陳密被敏窕下毒後,立刻被送往太醫院。侍衛處送去的人,太醫院不敢懈怠。據說毒性還沒發作,陳密被灌下去幾碗湯藥,上吐下瀉了一天一夜,人就被送回來了。盡管很是虛弱,可沒有傷到根本,隻需要休養幾天就好。驚蟄每天都會去看他。不過陳密的心情一直很低落,說話更是有氣無力,帶著些許沮喪。驚蟄進屋時,陳密屋內沒點燈。劉富被帶走後,他屋內沒有新人來,一直都隻有他一個。驚蟄將提來的食盒放下,隨手將油燈點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