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好好享受痛苦的滋味。康滿動的那些愚蠢的念頭,已經足夠他死上千遍萬遍。可真要死了,那就便宜他了。…偏屋,驚蟄換好衣服後,又請石黎出去,他想自己一個人待一會。侍衛什麽都沒問,轉身就出去了。這讓驚蟄很感激。今天接連發生的事情,讓驚蟄精疲力盡。他趴在桌上,沉默地看著窗口。皇宮沒有高大的古樹,沒有上虞苑肆意生長的綠意,過於龐大的樹木會帶來巡查的麻煩,隻有低矮的灌木叢,與那些被修剪得精致小巧的花草。從窗口看出去,窗外沒有月色,掛在枝頭的是幾顆殘碎的星星。驚蟄沉默地出神,他手上的血已經被洗幹淨了,可總還覺得,那種黏糊糊的感覺就在皮膚上,那讓他分外不快。他的耳邊仿佛還停留著刀尖刺入血肉的聲音,非常細微,卻無比清楚地撞入他的耳朵。驚蟄緩緩抱住自己的頭。“叩叩”門被輕輕敲響。驚蟄猛地起身,那動作太大,將他坐著的椅子整個掀倒。屋外的人聽到這個動靜,生怕裏麵出了什麽事兒,直接推開了屋門。驚蟄對上宗元信的臉,尷尬地笑了笑。他正彎腰,想要把那張椅子扶起來。“以為我是容大人?”這位大夫笑了笑,“他原本是想要過來,不過剛剛突然有事兒,把他暫時叫走了。”他看到了驚蟄臉上一閃而過的失望,卻也感覺到他緊繃的情緒稍微放鬆了下來。就算再怎麽神經大條的人,經過剛才的事兒,都不可能一點兒都不受驚。宗元信:“容大人說,你的身體有些空虛。往日雖依著他說的情況開了藥方,卻未必對症,而今有幸能見一麵,且讓我再看看。”驚蟄驚訝:“往日他送來的藥,都是您開的藥方?”他對醫者,總是有些尊敬的。驚蟄的父親會些普通的岐黃之術,雖然不怎麽厲害,但是對付小病小災,已經足夠了。當年他在旁邊上盯著的時候,偷學了一點點兒,雖然不求甚解,可是勝在能用。入宮之後,也是憑借著這一點手段,才在北房安然生活了下來。宗元信三言兩語,取得了驚蟄的信任。隻不過,說到把脈,驚蟄倒是有些猶豫。他的身體不比尋常,雖然大夫未必能診斷出來,可要是察覺了異樣……宗元信笑嗬嗬地說道:“剛好,我也可以與你說一說,容大人身上的毒。”驚蟄一聽,立刻將剛才的猶豫拋開。他之前問過好幾回,可是容九總是不願意跟他說個分明,隻說死不了。這人活蹦亂跳的,豈不就是死不了嗎?他想知道的是這個嗎?他想知道的是容九的身體到底如何?那偶爾的發病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的性情是不是偶爾會受到毒性的影響,有些偏激暴戾?這些,才是驚蟄關心的事。可容九從來不說。驚蟄請宗元信坐下,而後抬頭看著他,那眼神帶著幾分潮濕的霧氣,輕易就能讓人喜歡起來。宗元信想,這多少能夠理解,景元帝為什麽輕易會覺得,這樣的人脆弱如琉璃。真是漂亮又稀罕的東西。宗元信有許久沒被人這麽純粹地注視過。他取出脈枕,給驚蟄診脈的時候,笑嗬嗬地說道:“小郎君就這麽相信我,如果我剛才說的話隻是為了哄騙你讓我看病呢?”驚蟄想了想:“看病本身是對我好,倘若大人哄騙我是為了給我看病,那豈非,也是為了我?”宗元信笑著搖了搖頭:“這話說得,要是真騙了你,豈不是要良心不安。”接下來他就不說話,認真給驚蟄診斷,兩隻手都看完之後,他又看了驚蟄的舌苔,這才沉思著,取出來筆墨。也不知道醫者是不是天生筆跡潦草,在那白紙上龍飛鳳舞的字跡渲染開來的時候,驚蟄一眼看過去,竟差點一個都不認識。還是得眯著眼兒仔細辨認了一會兒,這才都認了出來。驚蟄看不懂藥方,隻是依著宗元信開的劑量,大概判斷得出他身體的病症,怕是有些嚴重。宗元信:“小郎君的身體除了虧空之外,本無大礙,隻是不知為何有著過多的寒性。若不拔除,將來會苦了些。”他之前開的藥,是依著景元帝給他送去寒藥本身,這才開了對症的藥方。隻不過這藥方雖然管用,可到底不是親手診過的脈象,到底沒法精確到分量。等開完藥方之後,他將紙張放到邊上,等著墨字晾幹,這才看向等待已久的驚蟄。“……該從哪裏說起呢,哈,容大人這病,應得追溯到他小時候。”宗元信並沒有食言,“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我也並不知情,不過我是在他十六歲那年見到他的。”那時候他一眼就判斷出這個少年的身上有著非常古怪的毒性,這讓他異常興奮。他平生最喜歡的就是各種疑難,隻要有什麽讓他感興趣,他就巴不得將人打暈了,帶回去好好整治。他這行為率性,從不在乎病人想不想活下去。就如同他當時想對少年做的事。驚蟄語氣艱澀:“……您居然想著把容九打暈了,拖回去?”宗元信捋著胡子,朗聲大笑。“我那時候要是能給他打暈了,拖回去,如今他身上這毒也不這麽難纏。”他搖了搖頭,“尋常中了這毒的人,都活不過二十五。”驚蟄的手指微僵住。容九不喜歡他的生辰,所以驚蟄也從來沒有仔細問過他的歲數。可是二十五……“那,現在……他是什麽時候……”“大概是去年,他突然把我叫來,說是讓我醫治。”宗元信一說到這個,就忍不住拍大腿,“我可等了多久?足足十來年,我當然就答應他了。”他可沒想著要吊胃口,更沒想過要擺架子。擺什麽架子呀?那可是皇帝。在他麵前擺架子,豈不是會連著難得的治病機會都沒了?宗元信可不是那麽要臉的人。為了能看病,他就不要臉了。“你說,他也是奇怪。”宗元信搖頭晃腦,“他年少的時候,倘若答應了,現在早就沒病沒災。可偏偏又多受了十年的苦,生生忍到現在,卻又突然變了主意,想活了……哈哈,稀罕。”……不要自作多情。驚蟄無意識攪緊自己的手指。就算容九突然改變主意想要再多活幾年,那也和他沒有關……“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幫我拔除毒性的大夫。”容九說。“可他年少時,就偏偏不讓我治,我等了十來年……”宗元信笑。……騙子。這個該死的,嘴裏永遠不知道有沒有實話的騙子,每次都用那些似是而非的話來糊弄他。每一句都是真話,每一句又不是真話。驚蟄:“……如果,他不尋求您的幫助,那他會……怎麽樣……”宗元信:“那就看他能忍多久了。到底是那毒夠狠,還是他的骨頭更硬,我也想知道……”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聲響。哐當原本就被虛掩了一半的門,突然被用力推開。容九站在門外。黑暗籠罩在他的身後,自陰影跋而來的龐然氣勢壓得人喘不過氣,他那冰冷的視線,望向那剛才還在多嘴饒舌的宗元信。“聒噪。”宗元信立刻起身,低頭不語。他知道什麽時候該說話,什麽時候不該說話。景元帝顯然很不高興,他將剛才那些事告訴驚蟄。“滾出去。”宗元信提著藥箱,麻溜滾了。他甚至不是從大門口離開的,他是翻身從後麵打開的窗戶跑的。皇帝陛下就擋在大門口,他要是從門口出去,那豈不是自尋死路?說不得景元帝空手,就給他一刀。誰知道那武器是從哪兒來的?這人活得就像一個暗殺兵器,也不知道這身高強的武藝到底是怎麽鍛煉出來的。容九站在門外,驚蟄就在門內。剛才背著容九,驚蟄可以拉著大夫問東問西,問著關於他身體所有的事情,可如今真正再看著他,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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