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他們被分到了巴掌大的野豬肉,吃起來有點腥臊,可誰都不舍得吐出來,吃的那叫一個狼吞虎咽。魏亮笑嘻嘻地說道:“說不定能分到點鹿肉呢?”有人笑話魏亮:“你可真是會想,鹿肉那樣珍貴的東西,怎可能給了我們?”眾人不過閑聊片刻,就四散去做活,不敢多逗留。隻是沒想到,入了夜,驚蟄還真的分到了一小塊鹿肉。一問,方才知道,原來今日景元帝挑了河穀附近最大的一夥鹿群,除了懷崽和年紀太小的,全都帶了回來。不過,像驚蟄他們這般幸運,能吃上鹿肉的宮人,也不多。畢竟分的時候是隨機。驚蟄在旁人的羨慕下將鹿肉吃了,倒是比想象中要嫩些,不知是哪個部位,吃起來比昨天的野豬肉要好。隻是,吃了鹿肉,驚蟄晚上卻有點睡不著,翻來覆去折騰了幾下,總有種能睜眼到明天的錯覺。他握了握手心,這種古怪的燥熱,讓他臉色有點奇怪,偷偷摸摸爬起來,出去的時候,還被魏亮迷迷糊糊叫了一句。“我去方便方便。”驚蟄丟下這話,掀開了帳門。在營地裏,是少有真正昏暗的地方,就算到了晚上,也時常會有人巡邏,有些地方亮堂堂,連一點死角都沒有。驚蟄沒有騙魏亮,他的確是偷摸去著方便,隻是此方便,非彼方便。驚蟄是為了檢查那什麽,結果,還真是有點抬頭。他很想大徹大悟,徹底出家算了。今夜的鹿肉看著是好吃,對他來說卻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他憋著勁,衝了幾次冷水,才又出來。皮膚的涼意吹著風,到底是壓下了少許燥意,不過盛夏,再怎麽有風,也不可能多涼快。再過些時日就要入秋,他們大概就要回去,到時候,外朝使臣也都要一一折返……驚蟄滿腦子想著些亂七八糟的事,就為了分散自己的念想。過了好一會,才算是心靜了些。在營地裏不好四處亂走,驚蟄一冷靜下來,就小跑著往回走,還沒越過守衛回到帳篷,就突然被人攔了下來。驚蟄微愣,看向身前的兩個士兵。“你的腰牌呢?是幹什麽的?”好在驚蟄出來的時候比較謹慎,什麽東西都帶全了,自然摸出了腰牌,又老實報了自己跟著的宮人。“你晚上不睡覺,出來作甚?”“出來方便。”驚蟄一路上來去,都是有人看見的,他說的話,也不算是假的。士兵上下打量他一眼,神色稍微放鬆,將腰牌還給驚蟄後,又搜查過他身上並無什麽刀具,卻也沒有立刻放他回去。他被領到一處空置的帳篷。一進去,裏麵還有七八個人在,瞧著,還有幾個麵熟,是最近遇到的宮人。“你們暫時沒有嫌疑,不過,還是不能到處亂走。等到明日,會讓你們離去的。”領著驚蟄來的士兵丟下這句話,就讓他在這好好待著。營帳外,還有幾個士兵在守著。驚蟄進去後,認得他的幾個宮人,就招呼他來坐下。許是每個人,都被說過相同的話,他們麵上雖有一點焦慮,可也沒太擔心。“驚蟄,你怎麽也被帶過來了?”一個叫曹敏的宮女坐在不遠處,有些好奇地問道。驚蟄將原來的理由說了說,就得到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話,都是大差不差的原因,唯獨曹敏倒黴些。她是給營地的夥夫幫忙的,今夜收拾得晚了些,回來的路上,就被攔下了。曹敏:“也不知是出了什麽事,剛才被帶來的路上,瞧著很是緊張呢。”驚蟄也留意到了那些士兵的態度,盤查的時候非常謹慎,一有錯漏,就會被立刻帶下去。驚蟄已經看到兩三人被帶走,士兵對待他們的態度,與驚蟄截然不同,很是粗暴,顯然是要仔細盤問。“我們這,應當是沒事的吧。”有人抱緊了自己的膝蓋,“他們不是說,明天就會把我們放出去嗎?”有個管事模樣的男人幽幽說道:“這也得是沒什麽大事,要是真的有事,別說是明天,能活著出去,就已經是僥幸。”驚蟄垂眸,這管事說得沒錯,隻是不知到底出了何事。他低頭,將腦袋放在膝蓋上。原本就一點困意都沒有,而今被關起來,倒是有點困頓。驚蟄聽著其他人低低的說話聲,不知不覺睡過去。…噠噠有手指敲在驚蟄的肩頭,他迷迷茫茫地醒來,帶著幾分疲懶的倦怠。那淡淡的蘭香繚繞在鼻尖,是熟悉的味道。驚蟄半睡半醒間深深吸了幾口,又長長吐了出來。“容九,別鬧。”他的身子微微起伏,靠在容九的懷裏,懶散得好像要重新睡去…………什麽,起伏?驚蟄驀然覺得不對,立馬睜開了眼。霜白的月色鋪滿一望無際的原野,不遠處的深林透著漆黑,如同吞噬一切的怪物,有風吹過,整片原野都低伏下來,一時間,天地遼闊,讓驚蟄都有些呆住。浩瀚之間,人何其渺小。可身下的黑馬卻是不懼,仍在主人的控製下,不緊不慢地沿著邊緣走,時不時低頭,吃幾口草料。驚蟄茫然地看著這幅場景,以為還在夢裏。這是怎麽……他睡之前,人還在營帳裏關著,怎麽一覺醒來,人卻是在野外騎著高頭大馬?那幽幽的蘭香近在身側,驚蟄沒有回頭,隻是蹭了蹭,略帶疑惑地問道:“你把我給帶出來……沒事嗎?”不對,他想問的不是這個。“這一路上,難道沒人看見嗎?”這後麵才是重要。“沒事。沒看見。”冷冷清清的聲音,回應著驚蟄兩個問題。驚蟄隻要一低頭,就能看到男人一隻手正漫不經心地抓著韁繩,另一隻手則是摟在他的腰間,該是怕人摔下去。驚蟄:“你莫不是騙我?”這一望無際的地方,他們兩人騎著馬出來,怎可能不被人發現?他這麽一想,就使勁扭頭看,結果,後頭沒有營地,前頭,自然也是沒有。驚蟄愣住,喃喃:“我睡了,那麽久嗎?”營地燈火通明,不管他們走再遠,在黑夜裏,都能看到那明亮的所在。怎麽會哪裏都看不到?容九淡淡說道:“隻是走得遠了些,不會有事。”……這人怎麽能這麽冷靜,就這還沒有事,到底是得多神通廣大?“今天怎麽又起夜了?”容九完全沒理驚蟄的憂愁,反倒是捏了捏他的臉,冷聲道:“睡不著?”這頗有幾分教訓的意思。驚蟄:“你怎麽知道我被關了?”容九:“因為手下報上來的名單,正有你這個呆瓜。”驚蟄癟嘴:“隻是尋常起夜,誰能想到,會這麽倒黴?”他沒有問出了什麽事,反倒是問起別的。“營地現在戒嚴,你不需要留守嗎?”驚蟄問,“要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容九就將他的嘴巴捏成小雞嘴,略有不耐地說道:“且死不了,你記掛我作甚?”冷冰冰的聲音裏,帶著幾分無端暴躁。驚蟄慘遭製裁,唔嗚了兩聲,掙紮著說:“……那我,也死不了,明天就能回去……沒必要來……”容九:“你?”手指鬆開,挪到驚蟄的後脖頸,暗示性捏了捏,“一下就捏死了。”驚蟄被容九的手指凍得縮了縮脖子,嘀嘀咕咕:“我脖子也沒那麽細吧。”捏著脖子的力氣,可還不小。容九冷笑:“掐死你,不用一個呼吸。”驚蟄:“你怎麽變著法兒想我怎麽死?”“不多加謹慎,怎麽死都有可能。”容九毫無憐憫之意,聲音裏浸滿惡毒,“那還不如早點死在我的手裏。”驚蟄在馬背上掙紮了幾下,總算得以側過身來,狐疑地打量著容九的臉龐。男人的臉,在月下看起來麵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