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聽說”“據說”,都是驚蟄來找明雨後,被他一股腦灌輸的。除了這些八卦外,被明雨灌進驚蟄肚子裏的,還有兩盅湯,第三碗還在來的路上。驚蟄連連擺手,絕望地說道:“我不能再喝了。”他感覺一說話,那湯水就在喉嚨裏晃動,輕易就能嘔出來。明雨這才不情不願地停手:“你還是瘦了,多吃點,能耐啃。”驚蟄:“……我多養出來的肉,可不是為了被吃的。”而後他打量了幾眼明雨,露出沉痛的表情。“你可不能再胖下去了!”明雨連人帶臉,比之前又圓乎了幾圈!再胖下去,指定成為個大胖子。明雨委屈:“這也怪不得我。”其實說來,禦膳房的宮人多是五大三粗,就算是宮女也不例外。一般長得高壯,人才有力氣,能夠顛得起鍋。明雨進了禦膳房後,也逐漸開始朝著他們發展,畢竟這地方別的沒有,吃食上是絕對短不了的。“可是朱總管,長得也不胖呀。”驚蟄這還主動提起來了。明雨:“我哪能和朱總管比呢?人家長成那樣,力氣都比我大,上次一個水缸裝滿水,一下就抬起來了,我能嗎?”他連個空水缸都抬不動!“咳咳”一聲平淡的嗓音憑空響起,愣是把他們兩個人嚇得跳了起來,轉身一瞅,從後廚的地上爬起個朱二喜。明雨嘴巴抽搐了下:“……朱總管,您躺在這做什麽?”朱二喜:“睡覺。”明雨一言難盡地看著地下,這地方也能睡得好?剛才他拉著驚蟄來的時候,怎就沒將這裏麵徹查一下?驚蟄飛快地在心裏盤算了下他們見麵後說的話,有些看起來實屬八卦,可也不算嚴重,頂多算是碎嘴,這才放下心來。朱二喜背著手,果真先訓了幾句明雨,話裏話外就是覺得他話多。其實這倒是真的冤枉了明雨。他可沒世恩那八卦的癖好,多說那麽多話,不過是為了叮囑驚蟄。這是從前養成的老毛病。驚蟄在北房的時候,就是個睜眼瞎,對外的事情那叫一個一問三不知。哪怕事情就在身邊,驚蟄也從來很少主動去問。這兩耳不聞窗外事久了,明雨生怕他有時著了道都不知道,就每次知道點什麽東西都給他塞。嘮叨多了,不記也得記。效果很好,明雨愛用。訓完明雨後,朱二喜這才屈尊看了眼驚蟄,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背著手往外走。等到這位朱總管離開,明雨這才鬆了口氣。他還是怕朱二喜的。“我就說,他很關心你。”明雨壓低著聲音,“說不定,他是故意來看你的。”驚蟄:“朱總管可說了,他是在這睡著了。”明雨:“這油膩膩的地,請我都不睡,我才不信。”驚蟄自認和朱二喜沒有什麽關係,頂多中間還有個陳安。可就算因為陳安,對驚蟄有幾分愛屋及烏,但也沒到那個份上。想不明白,就暫且懶得管,最起碼這位朱總管並無惡意。兩人仔細檢查了周圍,確定再無旁人,這才又說起話來。“三順的事情,你別擔心,我會幫著看看。”明雨道,在他得了朱二喜看重後,哪怕隻來禦膳房幾個月,他已經能說出這樣的話,“就算德爺爺……肯定能將三順安排得好好的。”陳明德的身體是真的不行了。本來就是遲早的事,結果這一回又遇上這蟲潮,許是受了驚嚇,最近他時常躺著,根本起不來身。北房在這次事件裏,倒是沒蒙受什麽損失,唯獨一人。明嬤嬤死了。她是北方在蟲潮裏,唯一一個出事的人,隻因為那天她冒雨出門,也不知是怎樣緊要的事。結果就遭了蠱蟲,徹底沒了性命。這對陳明德來說,是好事,可也是壞事。人總是有提著心氣的事,才能掙紮著多活幾日。他和明嬤嬤鬥,那是屬於吊著最後一口氣都不安穩的事,可如今,明嬤嬤沒了,這口氣好像也能吞下去了。不過幾日,人的精氣神徹底地散了。驚蟄聽聞消息,急匆匆和明雨趕了回去,就見北房的人,都圍在了陳明德的屋前。見驚蟄和明雨回來,幾個人讓開了道,讓他們能進去。屋內,在陳明德的床邊,就隻守著三順一個。三順跪在地上,高高大大一個人,蜷縮得小小的。看著有幾分可憐。陳明德頭發花白,呼吸虛弱,眼瞅著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在見到驚蟄後,眼底爆發出了最後一絲精光,顫巍巍抬起了手。那隻手,朝著三順指了指。驚蟄真心實意地跪下,朝著陳明德磕了三個頭,而後說:“德爺爺,你放心,往後我會好好看顧著三順,不會讓他出事的。”陳明德藏著陳安的東西那麽多年,正正是對驚蟄最重要的東西之一,不管陳明德是知道,還是不知道,這份恩情,驚蟄不會忘。聽了驚蟄的話,陳明德的臉上,總算露出淡淡的笑意。……那隻手終於垂了下來。就好像他等到現在,也隻是為了這麽句話。三順嚎啕大哭,那聲音在北房傳得很遠。北房其他宮人,或多或少也掉了眼淚,隻是更多的是對前事的茫然。短短時間內,北房的掌事人接連死去,對他們來說,也是極大的打擊。驚蟄和明雨接過了陳明德後事的操持,加上鄭洪的門路,總算沒讓陳明德隻落了個鋪蓋卷的下場。待處理完陳明德的事,明雨帶走了三順。原本驚蟄是想將三順帶到直殿監的,畢竟這次直殿監損失人手,也有缺口。不過明雨說,禦膳房那正缺一個力氣大的,他將三順帶去給朱二喜看看,要是能成,也就不那麽折騰。禦膳房細說來,肯定比直殿監好,驚蟄也就讓三順跟著去了。當朱二喜真的看中三順,將人留下來後,驚蟄和明雨一起幫忙跑動,將三順的身份給挪過去,待這些事塵埃落定,北房也有了新的掌事。在北房接連出事後,上頭許是覺得有些晦氣,又比之前多調了幾個人過去,倒是熱鬧了起來。就是和驚蟄記憶中相差甚遠,熟悉的人也越來越少,在北房生活的日子,遙遠得好像是上輩子的事。…這日,鄭洪來給驚蟄送東西,就見圍上來好奇的人,比之前要多了不少。慧平主動出去,將門給帶上。也順帶將那些人攔在外麵。鄭洪那懷疑的小眼神,就飛到了驚蟄的身上。驚蟄:“你一直來送東西,從前也不算打眼,不過現在他們知道了容九的存在,就開始好奇。”鄭洪嗤笑了聲:“不隻是好奇吧。”他卸下身上的大包袱,提到了驚蟄的床上。這似乎已經成為某種慣例。如果哪天容九太忙,沒法過來,取而代之的是,鄭洪會充當苦力,給驚蟄送來東西。“他們是知道容九的身份,想著在你這走走門路罷!”鄭洪一針見血。驚蟄和容九的關係好不好,別人不知道,鄭洪能不曉得?三個月,總能送上一兩回東西,這還能不親密?驚蟄不是個愛炫耀的,若不是這次蟲潮意外泄露了幾分,怕是誰都不知道,他有這樣的門路。不隻是他們納悶,就算鄭洪也納悶。驚蟄有這樣的關係,那容九看著也是在意驚蟄這個朋友,怎不借著人家的門路往上爬?驚蟄聽了鄭洪這問話,拆包袱的動作頓了頓,“你當我清高也好,當我天真也罷,隻是尋常來往,我也不是圖人有門路,才和人交朋友的。”鄭洪搖了搖頭:“你這種人,也不知道是怎麽活到現在的。”好端端的利益擺在眼前,誰不想吃兩口。要是真的當人是朋友,也不會在意這個。驚蟄自己不就是爛好心,總是幫著朋友跑腿?前頭才剛塞了個明雨,後腳又給三順忙活。鄭洪也知道,驚蟄就是這個死倔脾氣,多說了也沒用,懶得再說,就坐在邊上看著驚蟄拆東西。這次送來的東西,倒是正常,除了壓箱底的那一大把香。許是容九知道,他之前送來的那些,已經被禦前的人拿走了。鄭洪的聲音都輕了幾分:“這就是,那種驅蟲香?”驚蟄:“是安神香。”驅蟲香真的,好難聽啊!他隨手抓了幾根遞給鄭洪,“你要就拿去。”雖然驚蟄不覺得還會再來一波蟲潮,但有備無患也不是壞事。鄭洪也不推辭,小心翼翼地將香給收起來。“貴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