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這些時日的回避,對於皇帝而言,也恰恰是一個適當的時間。他需要一點一點的,將那些過於暴虐的情感,收斂起來,把它維持在一個微妙的界限上。既不能徹底地驚跑那隻可憐可愛的小狗,卻也不能……讓他繼續無視下去。殿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女官石麗君出現在殿內。石麗君的臉色有些古怪,匆匆行禮後,“陛下,壽康宮傳來消息,說……章妃有了身孕。”景元帝還沒有任何反應,寧宏儒的腦袋就飛也似地抬起來。章妃?有孕?這幾個詞聽起來都很正常,可出現在景元帝的身上,那就非常不正常!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景元帝,果不其然,皇帝正麵無表情地看著石麗君。在那股莫大的壓力之下,石麗君忍不住低下頭,額頭冒出了薄汗。“……是嗎?”陛下的聲音透著幾分慵懶,不緊不慢地說道,“那就去瞧瞧吧。”那甚至,還透著幾分冰涼的愉悅。隻是,和片刻前真正的,讓人有點發暖想笑的,便是截然不同了。寧宏儒一點,一點地看向皇帝。赫連容的膚色很白。死寂,慘淡的白,襯得那張麗漂亮的容貌越發的冷漠。當他勾起唇,帶著冷淡的弧度。死亡也就如影隨形。他要挖開她的肚子,好好看看。“他”的種,那到底是個什麽模樣!作者有話要說:驚蟄:你不是不在乎綠帽?容九:我的種你還沒懷上,就讓別人先“懷”了?這不行。驚蟄:我是男的……算了,當我沒問。我就多餘嘴賤。第32章 “這不可能!”壽康宮內,太後一巴掌拍在桌上,聲音異常凶狠。跪倒在她身前的太醫麵色難看,“太後娘娘,微臣已經為章妃診斷過數次,章妃,的確是有滑胎的征兆。”滑胎,意味著章妃有孕。後宮隻有過兩次選秀,除此之外,就是被各地,以及王爺獻上來的美人。景元帝雖不管,卻也招收不誤,全都丟在了後宮裏。這章妃,是初次選秀時,太後選進宮裏來的。她的身份,太後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按理說,一個家世清白的妃子,懷上了龍胎,太後應當高興才是,為何卻是如此反應?作為診斷出這次脈象的屈太醫,可當真是茫然無辜。他在一刻鍾前,被壽康宮急急叫來。隻因為他是今日輪值的太醫,自然是要領命。在去壽康宮的路上,屈太醫提前問過情況,得知身體不適的是章妃。這位貴人,屈太醫也曾去過她的宮裏,為她診治過,知道她態度還算寬厚,這才放下心來。許是因為上午禦花園的事罷。屈太醫是下午來的,發覺太醫院一個坐鎮的太醫都沒有,問過了留守的太監,這才知道,原來清晨在禦花園時,有位小主不小心崴了腳,摔下去的時候接連撞到了好幾個人,都疊羅漢似地在一塊。撞破頭的撞破頭,淤青的淤青,昏迷的昏迷,這可真是把整個太醫院都忙壞了。屈太醫原本還慶幸這事輪不到他,結果下午還是來事。去了壽康宮後,除開太後和章妃外,貴妃和德妃也都在。章妃的臉色煞白,正在大滴大滴流汗,人已經躺在了床上瑟瑟發抖。屈太醫剛靠近些,就敏銳地聞到了一點點血味。血?他觀著章妃的臉色,就已經有了幾分猜測,再等診脈,服下保胎的藥丸,章妃的情況也逐漸安定後,屈太醫更是萬分確定。章妃,這是滑胎的跡象啊!這可是大喜事!後宮這麽久以來,一直都沒有皇子皇女誕下,章妃這肚子裏的,或許會是頭一個。可惜的是,許是上午的碰撞,現在章妃的胎位不太穩,很容易滑胎,怕是得在床上躺幾個月。這麽想著,太後問話時,屈太醫自然也是這麽說。誰能料到,太後的反應,卻是與喜悅截然相反,好像是非常詫異,眉間更帶著幾分震怒。太後當然不可能會高興。景元帝怎麽可能會有子嗣!她可是清清楚楚,景元帝身上的毒,還是當初,她親眼看著慈聖太後喂下去的!這種毒,名為悲歌。聽起來十分動人,實則陰寒毒辣,用於年幼的孩童,劑量太大時,會直接活活痛死。若是沒死,毒性殘留下來,就會深入骨髓,時常陰寒發作,身體比常人要冷得多,壽數有礙,往往不能擁有子嗣。可倘若這孩子不是景元帝的種,那這孩子是誰的?太後的臉色有些難看。她一掃地上跪著的屈太醫,起身踏入後殿,親自去看章妃。貴妃和德妃,自然是一左一右地跟上來,服侍在太後的左右。太後在床邊坐下,打量著章妃的模樣。章妃的臉色看起來比之前好了許多,正在宮女的侍奉下,小口小口地吃著藥。看到太後進來,她著急要坐起來,被太後按住,“你可知道,自己出了什麽事?”章妃看起來有幾分茫然無措,似乎根本不知道太後在說什麽,剛才屈太醫給她診斷後,開了藥方就出去了,根本沒有來得及與她說。太後的神情高深莫測:“屈太醫說,你有滑胎的跡象,你,懷了幾個月的身孕,難道一點都不知嗎?”女子懷孕身體,自然會有變化,這些異樣,隻有自己才最能覺察出來。章妃瞪大了眼,吃驚地說道:“妾身懷孕了?”她下意識抱住肚子,睫毛微微顫動,臉上流露出驚喜之色,“妾身,妾身從沒想過,居然是……”她話還沒說完,立刻想到早上的事,急切地說道,“太後娘娘,是不是妾身清晨摔了一跤,這才會身體不適?”光看章妃高興的模樣,好似完全不心虛。貴妃上前一步,輕聲細語地說道:“好妹妹,不必擔心,屈太醫說了,隻要你好好靜養,不要胡來,這孩子,還是可以保住的。”章妃連連點頭,動作更為謹慎,生怕孩子掉了似的。太後沒看出什麽來,又派人將屈太醫叫了進來重新診脈。這一次,當屈太醫再度得出相同的結論時,太後麵帶微笑點了點頭,“章妃,聽到了嗎?這幾個月,就莫要再亂動,好好在床上躺著。”章妃露出欣喜又嬌羞的表情,低下了頭。德妃:“太後娘娘,章妃既然懷有身孕,這是陛下的第一個孩子,自是大喜事。此事,應當讓陛下知道知道。”太後下意識看向德妃,眉間微動,原本的怒色還沒到眉梢,就化為淡淡的愉悅:“德妃說得是,這麽大的喜事,自然是要讓乾明宮也高興高興。”太後召來了人,原是要去通知乾明宮,忽而想起女官石麗君就在偏殿,索性將她給召過來,讓她將這個大喜事帶回去。石麗君當真是用盡了渾身忍耐,才沒露出詫異的表情。目送著石麗君帶人離開後,太後原本鬱悶的心情反倒是輕快起來,命令人好好伺候章妃,又讓屈太醫為章妃日後的調理開方子,這一舉一動,和剛才的失控又有不同,又好像是一位悉心關切的慈母。貴妃和德妃落座在太後的左右,正在商議著此事要如何做。這畢竟是後宮的第一個孩子,雖不是出在他們的肚子裏,但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都會惹來無限的關注。畢竟景元帝的膝下,的確空虛好幾年。太後並不怎麽把貴妃與德妃的話放在心上,在她看來,這不可能是皇帝的孩子。章妃有孕,這孩子的來頭古怪。對皇帝而言,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偷腥,頭上被戴了綠帽,就算是聖人也難以容忍。太後起初的確非常惱怒,可現在想起來,卻還不如作壁上觀看笑話。……要是皇帝不知自己情況,真將這孩子給認下來,那才真真是好笑。一想到到時候景元帝養了外人的孩子,等到長成後才知道自己被戴了綠帽……那個畫麵要是真的出現,太後可以回味上幾十年。便是為了這一幕,容忍少許,也算不得什麽。這才是太後這態度驟然轉變的緣由。不過,這章妃……她垂下眼眸,召來了身邊的女官,低聲囑咐了幾句。那女官急急點頭,就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貴妃留神看了眼,不過,又被德妃的話給帶了過去。德妃正在不疾不徐地說著:“貴妃姐姐,章妃的身子骨弱,還是得好生將養,這些慶賀的事,還是暫且不提,待她生下麒麟兒後,再行準備如何?”貴妃笑眯眯地頷首:“德妃妹妹說得極是,是我剛才忽略了,該罰該罰。”她親親熱熱地跟德妃說話,德妃的眼底閃過一抹嫌惡,但也沒避讓開。德妃自是不喜貴妃,分明是黃家出身,卻沒有半點傲氣。不是這個姐姐就是那個妹妹,閑著沒事,還總是和那些不知廉恥的小主們,學著去乾明宮獻殷勤……德妃隻要一想到貴妃的種種行為,就忍不住皺眉。不知出於什麽緣故,許是因為景元帝還未到的緣故,不管是太後,還是德妃這幾個,都沒著急著將這事宣出去。不多時,景元帝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