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剛才,這樣……”驚蟄一邊委屈,一邊還控訴。剛才容九這樣,剛才容九還那樣,故意恐嚇人,還想,還想……驚蟄想到什麽,臉色煞白。“怎麽不說?”“說了也沒用。”“為何沒用?”“你生病了。”驚蟄垂頭喪氣,他能感覺到容九間或的不清醒,可那種渾然的暴戾,當真幾乎摧毀他的信賴。怎麽會有人這麽,這麽……壞。驚蟄將自己縮起來,於是就顯得更加小小的。容九:“……因為我生病,所以你就原諒了?”那語氣聽起來,還有幾分古怪,好似困惑的尾音上揚。驚蟄再一次從容九的身上滾下來,趴在了身邊的床榻上,懨懨地說道:“才沒有。”而後又道:“我要睡了,你不能吵我。”他就像是一條可憐的魚,明明不能離開水,卻差點被過度狂熱的垂釣者扯出水麵,翻來覆去地折騰,雖然人是沒死,但也差不多要死了。驚蟄是真的說睡就睡,他已經很累。今日做了一天的活,又驟然遇到了容九,被折騰得情緒無比崩潰,還大哭了一場,如今整個人不僅是身體,連精神都無比脆弱。他睡得很不舒服,因為冷。變換了幾個姿勢後,原本委委屈屈睡得遠了些的驚蟄,不知不覺地朝著熱源挪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貼在容九的身邊,這才擰著眉,又睡得沉了些。說了不相信,他卻又靠得這麽近。容九盯著驚蟄的臉,在昏暗的室內,一盞豆大的燈盞根本看不清楚,但男人的視線卻如同可怕的惡獸,流淌著鮮明的欲望。不知過了多久,屋內濃鬱的氣味,驟然濃重了幾分。容九赤裸著身體走下床,從地上隨意地抓起件衣服披在身上,又將就著用其他的布料擦拭著手上的粘液。殿外守著的人似乎聽到了動靜,連忙靠了過來。這座西所著實太久沒有人來,哪怕日日有人灑掃,仍是透著腐朽的氣息,如同整座日漸腐爛的皇城,無比的陰涼。寧宏儒非常機靈,讓人將炭盆全都準備好了,盡管不敢開門,卻已經通過各種方式,讓西所的溫度暖和起來。“去備水。”屋內傳來熟悉暗啞的聲音時,寧宏儒感激得都要跪下來了。“將炭盆都挪進來。”而後,門被打開了。昏暗的屋內,一股奇怪的味道從屋內流淌了出來,宗元信吸了吸鼻子,露出個古怪的表情。在那些太監低著頭,如螞蟻般勤勞地搬運時,宗元信靠近了些,借著外頭暗淡的月光,瞧了眼男人。“……你,知道不能,縱欲的吧?”宗元信吞吞吐吐,意有所指。這屋內的味道也太明顯,明顯到宗元信都不能當做自己失去嗅覺了,這,這……原來皇帝那條小狗,是這個意思?這姑娘是誰,也忒是倒黴,被說是動物就算了,怎麽還被皇帝這樣的瘋子喜歡著?赫連容平靜地說道:“沒有。”“沒有什麽?”宗元信還在想那倒黴的姑娘,說話就有點走神。“沒有縱欲。”赫連容冷淡地回答。宗元信的臉色就越發古怪,上下打量著赫連容,這不對勁啊,他原本還以為皇帝這麽一次失控,真的會……但現在看來,皇帝其實清醒得很。“你沒失控?”宗元信皺眉,有些直愣地問。“誰說寡人失控了?”赫連容麵無表情,冷漠的臉上,隻餘下純然的冰涼。沒有失控,那今天晚上,鬧的是哪一出?…驚蟄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陷在綿軟的被褥裏,他整個人呆呆地盯著床頭帳。過了很久,才看到他坐了起來。驚蟄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換過了。他頓了頓,又往下扯了扯,試圖看一眼下麵。好像還是那件碎了的褲子,勉勉強強掛著,沒換。“沒給你換。”冰涼的聲音猛地傳來,驚蟄一個哆嗦,下意識就將自己重新埋進被子裏。這是一種非常本能地逃避。驚蟄是在做出這動作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幹嘛,簡直是要暈倒。他悶在被褥裏,有心想問自己在哪,又不想說話。就在驚蟄猶豫時,一股外力將他整個抱了起來,連帶著身上的棉被。他嚇得嗷嗚了聲,手忙腳亂地撲騰,試圖從被子裏鑽出來。容九抱著驚蟄在桌邊坐下。當驚蟄好不容易鑽出一顆毛絨絨的腦袋時,他發現桌上擺著的吃食。“從下午後,就沒再吃過東西吧。”男人淡淡的聲音,從後麵傳來。驚蟄不被說還好,這麽一說,就感覺到肚子無比地饑餓,他本來就手腳無力,這一餓,就更餓燒得慌。可是,遠比這餐食物更重要的是:“容九,你……昨天……”驚蟄下意識看了眼外麵的天色,暗得很,好像根本沒亮,於是他隻好換了個時間,“你之前,那個樣子……到底是怎麽回事?”驚蟄從來沒有見識過這樣的容九。仿佛渾身沸騰著古怪的興奮,不管說什麽,做什麽,都隻能是火上澆油,怎麽都無法安定下來。容九:“我中過毒。”他冷淡著說,好似這是什麽輕描淡寫的小事。“好不容易尋到了能幫我拔除毒性的大夫,不過,藥效有些猛烈,昨夜……”容九沒有把話說完,可驚蟄已經自動自補上了昨天的慘劇。驚蟄心有餘悸地在被子裏縮了縮,那可能不隻是有點猛烈,那簡直是把容九變成了暴躁的野馬,橫衝直撞,可怕得很!驚蟄鼓了鼓臉,沮喪地低頭。“可你這樣,我還是會害怕。”驚蟄到底隻是個純情的少年,如今堪堪踩在少年,與青年的分界線上,肩膀丈量起來,還有幾分單薄。過於暴戾的情感,對驚蟄來說太過猛烈,就如同嬌弱生長出來的花,卻總是要被狂風暴雨摧打,雖然紮根極深,卻還是撲簌著,像是要壞掉了。容九:“那你後悔了?”驚蟄抿緊了唇:“你總是這樣,明明是你的錯,怎麽都是反問我。”他有些抱怨,像是撒嬌那樣,“你難道就不能好好說,好的,以後我會改,那我不就不害怕,不生氣了嘛!”父親總是這樣跟娘親賠禮道歉的。就算做錯了什麽事,可隻要好好道歉,好好改正,不要總是屢教不改,那事情也會隨之消散。驚蟄是個忘性大的人,隔不了多久,都會忘記。可容九並不想他忘記。於是,他聽到容九這麽說,以一種冰冰涼的聲音,宛如歎息。“有錯則改,這話是不錯,可是……做不到呢,驚蟄。”他分明沒有笑,可莫名的,驚蟄卻總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容九的笑聲。“我不能說出不能做到的事,不能承諾不想做的事,驚蟄不想我是那種,言而無信,隔三差五欺瞞你的人渣吧?”是那種一貫的溫涼口吻,對比起外人,落在驚蟄的身上,就是溫柔了,瞧瞧,容九還會對誰,說出這麽長的一段話。可逐漸的,從聲音裏破土而出的,卻又是無法形容描繪的可怕黑暗,好似一瞬間也要把驚蟄徹底吞噬。驚蟄沉默地抿住嘴,他瞪著桌上那一桌。不再感覺到餓,而是另外一種熊熊燃燒的火焰。”哪怕是我,也會生氣啊!”驚蟄靈活地鑽出被子不得不說,他擁有著那樣流暢的身體,在長期的勞作下,單薄的身軀上早早地覆蓋了一層薄薄的肌肉,盡管比不上容九,許多時候還是夠用的他扭過身,一拳頭砸在了容九的右眼上。他們坐在一把椅子上。椅子顯然無法承受這種劇烈的扭動,畢竟它已經太久沒被使用過,盡管被保養得很好,卻還是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那些被絮滑到地上,驚蟄騎在容九的身軀兩側,一隻手攥著容九的衣領,另一隻手又砸在他的下腹。雖然沒有使出十成十的力氣,但也是很用力了。“我不管你能不能改正,但是做錯了事,就要道歉。”驚蟄抓著容九的手指用力到痙攣,一雙明亮的眼眸死死地盯著男人,“我不管有沒有用,但我要聽到這句話。”容九的雙手扶著驚蟄的腰,不知道是害怕他摔倒,還是某種意義上的控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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