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了就不必問我了。”艾遷扭頭又是一聲冷哼。越漂亮的草藥越有毒,藥典可真有道理。29手頭有錢了,家裏的日子就更好過了。趙寶珠從小跟著祖母耳濡目染學的都是操持中饋,統領全家的本事。如今鳳凰變山雞,張羅這麽一個小小土屋還不是手到擒來。他請人好好修繕了一下破屋爛瓦,又劈了幾個缺胳膊斷腿的破爛桌椅板凳當柴燒,好好的打掃除塵了一番,整個屋子越發像模像樣了。他半點不藏著掖著,也跟往常一樣去村口和村裏人一起閑話家常,旁人問起來他也不回避,應聲道。“前些日子,夫君在山裏運氣好撿了朵靈芝,賣了三兩銀子。我想著這錢不多不少的,存起來也置辦不了什麽大件,幹脆把家裏重新修修,免得冬日裏難過,聽說這邊冬天還要下雪呢,是不是這麽個理?”山裏撿靈芝的事兒雖然好運但也不是沒有,過去有個獵戶還打到一頭野豬,賣了不少銀子,大家除了感歎幾句好運也少有說其他東西的,被趙寶珠三五言一引導,也就紛紛說起這冬天不好過來了。“是這個理兒,艾郎中那房子再不修修,我都擔心哪一天塌了可怎麽得了。”有年長著的哥兒捂著嘴笑,“就是辦那兒事也不太方便。”趙寶珠習慣了這裏的剽悍民風,如今聽見了也隻是笑笑不說話。他這夫君跟個豆芽菜似的,別說辦事了,打個噴嚏都怕他把骨頭搞折了。他想得好笑,自己都捂著嘴直眯眼睛。還是得喂胖點才好呢。30趙寶珠最近搞了幾個雞崽養著,說要養大了生蛋吃肉。他願意養艾遷也不管他,應當說他如今很少幹預趙寶珠做事。村裏人都說他這媳婦兒娶得劃算,一分錢沒掏,現在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理,人都幹淨整潔不少,不像過去那樣骨瘦如柴,還多了幾分精氣神。艾遷聽了也不搭理,他與村裏人的關係還沒有後來的趙寶珠相處親近,他一向是孤僻冷淡的,一張口還不如閉嘴。他每天除了進山就是看病,看完就回家歇息,從沒有別的活計。今天村長請他到家裏給兒媳婦看病,他們村裏人沒這麽講究,直接領他進了裏屋。“我家兒媳婦都嫁進來三年了,還沒有孩子,想請艾郎中看看是怎麽個回事。”村長家的兒媳婦兒是個文靜小哥兒,看到艾遷還有一些為難,艾遷記得這人,有一次外頭落了雨,趙寶珠瘸著腿不方便撐傘,艾遷去接的時候就看到這個小哥兒幫忙送趙寶珠回家的。“艾郎中您好啊。”文靜哥兒見了艾遷的冷臉還有點犯怵,還是客氣打了招呼。“嗯。”艾遷也沒有平白無故為難人的愛好,應了一聲,“手給我吧,我把個脈。”他也不要脈枕,就隨便找了個桌子放著。他還沒細診,就聽到外麵傳來男人粗魯的叫罵聲。“這他媽個不下蛋的瘟雞還有什麽看病的必要呢,這還不如當初把珠哥兒給我討來做小,他那身條一看就有滋味好生養,現在怕不是都揣了一窩崽了。”他嘴裏叫嚷著的珠哥兒正是趙寶珠,聽見自家男人的胡話,文靜哥兒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惶恐的看向沉默的艾遷。艾遷卻依舊麵無表情,收回號脈的手開口。“趁早改嫁吧,別耽誤了好時候。”艾遷跟邁進屋子的村長兒子對上了眼,“再好的黑土地遇到爛種都結不出好果子的。”“你他媽說誰?爛種!”村長兒子衝過來想給艾遷兩拳卻不知怎麽的一個撲倒摔在地上。無人在意的角落彈落一小塊石塊,艾遷麵無表情的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臉上竟破天荒的露出一抹笑容來。“我可沒說誰爛種。”31“出事了阿珠!”有小哥兒慌慌張張衝到村口來,“你家男人被村長家那個瘋狗打了!”村長兩夫妻都是好人,但是偏偏老來得的獨子是個混世魔王,吃喝嫖賭不說還愛仗勢欺人,老兩口從小溺愛慣了,根本管不住兒子,如今時不時還要挨打。村裏可就更沒人能管這個閑事,大多避之不及,恨不得見到就躲八丈遠。“這個混賬,怎麽欺辱到艾郎中身上去了!”艾遷雖然一貫脾氣古怪,但是硬生生單靠著懸壺濟世的本領給自己掙到了不少尊重,這下聽聞瘦瘦弱弱的艾郎中被惡霸給欺負了這還得了,聊天的也不聊了,紛紛去扛鋤頭找家裏男人去救人了。趙寶珠也驚著了,他剛還在擔心夫君打噴嚏打斷骨頭,這就冒出來個狂徒揍人。艾遷嘴毒是毒,可是細胳膊細腿哪能經得住這種搓擺。這下是手裏頭的菜也不要了,緊趕慢趕去村長家救人。這頭村長家一起打紅了眼。艾遷明明看上去就隻是一個瘦弱大夫,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一拳都受不住就得倒地上爬不起來,偏偏這惡霸怎麽都打不中人,不是一拳打在牆上就是一腳踢在桌沿。他看著艾遷抱頭鼠竄,更是連連追擊,人沒打到,反而弄出自己一身傷來。特別是混亂中不知道怎麽著摔碎了幾個茶盞,那碎片飛起來割傷了這人的胳膊,更是血流不止,還隨著他的動作撕裂開,越發嚇人。“你他媽是個男人就別躲我!”艾遷躲閃的腳步一頓,仿佛當真被激起了男人血性。對方見他上鉤,猛地抄起一把鐮刀就要往艾遷頭上砍去。“夫君!”趙寶珠還沒走到跟前,就跟著村民一起看到這驚恐一幕,嚇得腿一軟跌坐在地上。艾遷也好似無助的退無可退,被撕扯著跟這惡霸一起摔在地上。“啊!!”一聲痛徹心扉的慘叫把所有人嚇得呆愣在原地,趙寶珠腦袋一暈就要倒在地上,卻被一隻瘦長的大手扶住了。本該慘死鐮刀下的艾遷扶起自家哥兒,還認真的給人拍了拍衣擺沾染的泥灰。而那個惡霸卻捂著襠部連聲哀嚎,隻見他褲襠不知道怎麽炸裂了一個大口,裏頭血淋淋的什麽也看不清,隻看著源源不斷噴濺出來黑紅的血捂也捂不住,他一手還握著鐮刀,另一手裏竟是本該在他襠下的那貨,連根拔起,竟是斬草除根了。蒼天!這可怎麽得了。村長的兒子殺人不成竟誤傷了自己的命根兒!32這誰看了不迷糊啊,一時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論是哥兒還是被哥兒喊來幫忙的漢子,個個都覺得胯下生風一陣冰涼。“兒啊!我的兒!”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村長兩口子。他們哀嚎著撲倒兒子身上,卻跟無頭蒼蠅一樣毫無章法。他們心急如焚卻誰也責怪不了。動手的是他們兒子,拿鐮刀砍人的是他們兒子,哪怕最後傷了命根的這刀都是他們兒子親自砍的。在他們看來,從始至終艾遷別說對抗了,就連手指都沒抬起來過,更何況最後這一刀落下去的時候,幾乎半個村裏的人都在看著,這麽多見證人看著,他們總不能把一村人的嘴都封住吧。最最要命的是,他們兒子現在命在旦夕,可唯一能救他兒子一命的,竟然就是他們的寶貝兒剛剛提刀相向的艾遷。“艾神醫,救救我兒吧!”村長老兩口涕泗橫流,說著就要下跪,卻被人攔住了。“二位怕不是好沒道理。”開口的竟然是一向溫柔和善的趙寶珠。他明明要比艾遷矮上整整一個頭,此時卻硬生生擋在對方身前,一副保護姿態,冷酷說道。“我夫君行醫積善,從不與人為難,更是仁心仁術,咱們趙家村裏裏外外有哪家裏人身體抱恙,不是我夫君盡心盡力醫治好的?他今日被請到這兒來,你們不能禮貌相待也就罷了,還放縱兒子打殺辱罵,還舉著鐮刀要殺我夫君,如今自食惡果已是報應,怎麽還能開口求我夫君救人?”趙寶珠凶神惡煞又不近人情,周圍的人都鎮了一鎮,隻有艾遷依舊麵無表情,不過垂眼看著對方蓬鬆的發髻說不出來什麽滋味。他做夢也想不到,他艾遷此生還能有被人維護的一天呢。33趙寶珠氣得小臉緋紅。甚至對村長二人都生出怨懟來。不知道是怎麽樣的縱容才能姑息養奸出這樣的孽畜。當真以為這天底下除了他們趙家村就沒有王法了嗎?隻可恨他如今不是侯府九公子,否則定要叫人扒了這身狗皮。艾遷到底對他是不一樣的。從他睜眼起遇到的第一個人便是艾遷,雖然這人脾氣可惡,性格怪異,可對他實在是不算差的。雖然嘴巴毒了些,卻一直仔細看著他的傷情,時至今日,艾遷還一日三頓的給他煎藥調方,生怕落下病根。說是愛錢如命吧,該花的也沒少花,每次最後也與他妥協,隨著他的意做事。即便是趙寶珠一開始下廚燒爛了鍋,艾遷不也是罵罵咧咧的當天就給他換了新的。起初連他自己都咽不下的奇怪菜色,艾遷卻一聲不吭打掃了幹淨。這些日子以來,大家都說艾遷占盡好處吃透便宜,可沒人想,若不是艾遷對他伸出援手,如今他怕是連命也不在了。更何況,哪怕是從成親到今天,艾遷對他也是以禮相待,從不曾有過什麽逾越之舉。趙寶珠曾是豪門貴子,但不是不通人情,反而就因為家宅複雜才更知道那些醃手段,艾遷此番已算得上君子之風了。可就偏偏這樣一個君子,今日差點慘死在惡徒的鐮刀之下,要他如何不氣,如何不惱?他恨不得把這狗東西的下身齊齊斬斷了,以後當一個真真廢物才是最好。他趙寶珠,可不是什麽良善人。他這般的哥兒才是最最心狠手辣的。34“寶珠。”艾遷還是第一次喚他這麽溫和,他一手攬著趙寶珠的右肩,一手捂住了那雙怒氣衝衝的眼睛。艾遷一碰到那熱熱燙燙的眼皮,就感到了掌心底下的哪一絲水汽來,這個小公子還當真為他動了真怒,把自己都給氣哭了。“我沒有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