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旦低著頭,在猜想這鐲子是不是對方收起來了,要不要現在說清楚。就在這時,哐啷一聲,院門又響了。蓮旦抬頭去看,就見村長帶了幾個人從外麵進來了,一起的還有張行和張立兄弟兩。“我把人都叫來了。”陳霜寧道。眼看著眾人馬上穿過院子走到門口了,蓮旦抿了抿唇角,轉身進了屋,讓開了門口。陳霜寧看了他一眼,和其他人一起邁步進了外屋。……大戶人家老人去世,規矩是極多的,大斂、小斂、卜卦算吉日、選墓地等等,起碼要耗上十天半個月。普通農戶便沒那麽多講究。當天就把陳老太生前的衣物和用品都收拾好了,棺材一送來,就把遺體抬進去,把這些東西也一並放好了。晚上守靈,第二天一早就出殯。這一整天,蓮旦幾乎就沒歇過。天亮了,村裏都知道消息了,從早到晚的,家裏人就沒斷過。蓮旦忙著端茶倒水,中午晚上做飯,還要時不時去看看婷子姐幫忙帶著的小旦。好在家裏人多,幫手也多,倒還忙得過來。蓮旦偶爾偷眼去看陳霜寧,對方也一直忙碌,看著就像真是這家的兒子一樣。蓮旦還特意觀察了一下張行,這人說話辦事看著和原來沒什麽不同,與陳老太太之前那可怕的樣子完全不像。隻是,他對陳霜寧明顯不排斥了,兩人一起商量事時,他表現得關係不錯的樣子。晚上守靈時,家裏人少了很多。婷子看了看蓮旦,小聲跟陳霜寧說:“這一天夠蓮旦累的,現在也沒外人,你扶他進屋躺會兒吧。”陳霜寧看了看蓮旦,說:“這裏有我,你臉色不好,回屋休息吧。”有人看著,蓮旦不好表現出什麽,便點了點頭,被他扶著胳膊進了屋。床上,小旦睡得很香,陳霜寧把擋在床側的被垛挪到裏麵去,讓蓮旦躺下。蓮旦上去床後,陳霜寧扯了被子幫他蓋好,蓮旦一聲不吭翻了個身,就背對著年輕的男人閉上了眼睛。他感覺到身後的人在那裏站了一陣,才有很輕的腳步聲離開。門吱嘎一聲開了,又吱嘎合上,蓮旦在床上咬著嘴唇,心裏酸澀無比。……第二天天還沒亮,出殯的隊伍就出了村子。陳家的祖墳就在村子附近的山坡上,最後一土蓋到墳頭上後,這陳家的一家三口就在地下團圓了。回去以後,陳霜寧把送葬的賓客都送走了,家裏清淨下來,隻剩下蓮旦和孩子。蓮旦把家裏收拾了一遍,給小旦喂了奶,哄他午睡。孩子睡熟以後,蓮旦也跟著躺了一陣。晚上,蓮旦生火準備做飯時,陳霜寧從外麵回來了,進門便來幫忙。蓮旦往爐灶裏添柴的動作一頓,當沒看到他一樣,幹著自己的活。蓮旦沒什麽胃口,晚飯熬的高粱米粥,就著鹹菜也才喝了半碗。陳霜寧並沒跟他一起吃飯,他也沒問。晚上睡覺前,陳霜寧又坐到了窗邊。蓮旦來到他麵前,陳霜寧便抬頭看向他。蓮旦問:“你看見門口的鐲子了嗎?”陳霜寧沒說話,他低頭抬手,從自己懷裏,將包著布巾的鐲子拿了出來。蓮旦見了,眼皮就紅了起來,他又問:“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嗎,為什麽還要回來?”陳霜寧眸色沉沉,“時機到了,我自然會走。”蓮旦胸口起伏,沉默了一陣,轉身就回了床上,把被子一蒙就閉眼睡覺。至於之前特意多拿出來的枕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收起來了。陳霜寧站在窗邊,垂著眸子,過了好一陣,才開始打坐,卻怎麽都無法入定。床上人的呼吸漸漸勻長起來,他睜開雙眼起身,來到床邊,默默看著床上的人。過了一會兒,本以為已經熟睡的人,幾不可見地動了動。陳霜寧瞳孔一縮,彎下腰去,伸手假意要去幫對方扯滑下去的被子。就在這時,蓮旦倏地從床上爬起來,一個東西哐啷一聲掉到了床沿,瘦弱的哥兒在黑暗裏驚恐萬分地看著他,“你……你要對我做什麽?”陳霜寧沒回應,他雙眸微眯,看向了床沿上從蓮旦被窩裏掉出來的東西。蓮旦順著他的視線也看了過去。然後,幾乎是同時,兩人都伸手去拿,但蓮旦速度顯然沒陳霜寧快,下個瞬間,那東西已經在對方手裏了。陳霜寧低頭仔細看著手裏黑黝黝的牌位,看著上麵“故兒陳瀚文之靈位”幾個字。蓮旦咬著嘴唇看著他,一聲不吭。兩人都沉默了良久,屋子裏安靜極了。沒用蓮旦要求,陳霜寧將手裏的牌位又輕輕放回床沿,一句話沒說,也沒再看他,轉身便離開了。蓮旦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過了一陣,蓮旦突然掀開被子光著腳下了地,跑到了門口,他推開屋門,外屋裏已經空無一人了。……今天是個陰天,雲層黑壓壓布滿天空,天亮得比前幾日都晚。蒙蒙的天色中,一個身穿被血染紅的白色衣衫的年輕男子,長發散落在背後,在樹林間疾走,直到來到靈勻寺的山門前時,他才停下。在這裏,他手裏的長刀哐啷一聲掉到了地上,他隨之喝醉了一般晃了晃,一聲悶響,整個人倒在了門外的地麵上。門吱嘎一聲開了,有人看清了門外的情形,驚叫一聲後,跑了回去。半個時辰後,陳霜寧緩緩睜開眼,從昏迷中醒來,他迅速打量了一遍四周。有人開口道:“這是靈勻寺的禪房。”陳霜寧看了過去,嘴唇動了動,像要說話,但才開口,就是一連串止不住的劇烈的咳嗽,甚至咳到身體都在震顫,無法自已。“噗!”一口血噴濺在地上。柳叔齊皺著眉頭扶著他的背,雪冥連忙上前,把一個小瓷瓶打開,將裏麵的小藥丸全喂進了他口中,用帕子輕輕擦拭他唇上的血跡。藥丸入口即化,陳霜寧閉上了眼睛,終於緩和下來,隻偶爾輕微的咳嗽幾聲。柳叔齊讓他躺回枕頭上。雪冥悄悄用衣袖抹了把眼睛,她問:“還有哪裏疼嗎?”床上躺著的人閉眼搖了搖頭。雪冥的眼淚順著雪白的臉頰劈裏啪啦掉,柳叔齊拍了拍她肩膀,說:“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吧。”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屋。柳叔齊仰頭看著院子裏葉子快要掉光、倍顯淒涼的槐樹,深深歎了口氣道:“剛才教裏的眼線送來消息,他昨晚一個人奔波了幾十裏地,單挑了黑虎寨百十來號土匪。”雪冥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我們這樣的人,很難再過上常人的日子了吧,”柳叔齊拿出帕子遞給她,說:“等他醒了,好好勸勸他。”……傍晚時,陳霜寧醒了。沐浴更衣後,他坐到了窗邊,把窗子推開了。馬上入冬了,冷風順著窗口吹進來,吹動了他半濕的長發。有人輕輕敲了敲門,隨後,輕巧的腳步聲進了屋子。托盤放在桌上時,發出輕響,腳步聲快速靠近,一隻白皙纖細的手伸過來,將打開的窗子又合上了。陳霜寧不悅地側過頭來,雪冥退後幾步,微微彎腰作揖,說:“藥煎好了,宗主趁熱喝了吧。”陳霜寧看了她一眼,白色長衫衣擺滑過腳麵,他起身來到桌邊,將那碗藥一仰頭全部喝盡。雪冥抬頭看了看他,又垂下眼睛,抿了抿嘴唇。“要說什麽,說便是。”沙啞怪異的嗓音緩緩道。雪冥又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問道:“您……今晚還回去嗎?”嘩啦,桌上的碗和茶壺、杯子都被掃到地上,碎了一地。雪冥肩膀一顫,強忍住沒往後退。她從袖口裏拿出一個小木盒來,說:“那晚圓鏡替身用的毒很刁鑽,我費了不少工夫,才弄清楚該怎麽解毒。”背對著她的陳霜寧身體明顯一僵,過了一陣,他才開口道:“這是解藥?”雪冥搖了搖頭,說:“這是一半的解藥,吃下去能緩解一些毒性,下一枚解藥也用上,才能徹底解毒,隻是還需要些時候。”她看著麵前年輕男人的背影,停頓了一下,說:“應該用不了多久了。”聞言,陳霜寧沉默了一陣,才“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話說完了,雪冥卻還沒離開。陳霜寧回過身來,問:“還有什麽事?”雪冥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我見到過蓮旦看你的眼神。”“你想說什麽?”陳霜寧的眼睛眯了起來。雪冥急急道:“他隻是一時接受不了,他肯定喜歡你,喜歡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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