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你怎麽回來得那麽晚?」湛兮以友好關心,作為今夜審問的開場白。陳好不說話。湛兮也不再繼續出聲,其他人也沒說話。空氣詭異又冷凝地寂靜了許久,陳好才終於散去了傲氣,低低地說:「我推演針法入了迷,忘記了時間,所以才拖到過了宵禁。」「哦?竟是這樣麽?如此說來,豈不是我錯怪你了?」湛兮挑挑眉,平靜地在他麵前蹲了下來,「小陳,現在說實話比較好,我時間很緊湊,沒有太多功夫和你磨嘰。」陳好閉上眼睛,不說話了。湛兮果真沒耐心:「方從馬車上下去的那個女子是誰!」是的,湛兮不僅看清楚了馬車內跑出去一個人,他還看出來了那是個女子的身形。他還判斷出來了,這如霧如煙的功法,正是這幾日讓二十九他們追查線索之時,每每快要逮住對方,都失敗的根源所在。世界果然他爹的是一個聯係的整體!湛兮他們追查不到的線索,居然在這兒踏破鐵鞋無覓處了!******馬車上下去的女子……湛兮的話音剛落,陳好就猛地睜開了眼睛,不,他是下意識地瞪大了眼睛!但很快,陳好就撇開了眼神:「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馬車裏隻有我自己一個人。」人的第一反應,是無法欺騙他人的啊。「你不知道是吧?」湛兮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然後拍拍手就站了起來,「很好,你不知道,那想必遠在皇都的陳老禦醫,應當還是知道一些什麽的……」湛兮的話還沒說完,陳好就忍不住掙紮了起來,他狼狽又急切地看著湛兮:「你怎麽可以這樣!你這是遷怒無辜,不知者無罪,師父他老人家什麽都不知道……」湛兮對他的話回以一聲冷笑:「你自個兒聽一聽,你這說的是什麽豬話!你信這不知者無罪?」湛兮雙眸冷冽:「見蛇不打,尚且有三分罪!無知之人救下毒蛇,咬死自己無所謂,若是咬死了旁人,那他豈可能無罪!?他罪加一等!」「若是這該死毒蛇咬了國之棟梁、國之將士,那他更是罪大惡極!」最後那「罪大惡極」四個字,擲地有聲。陳好慌了,他顯然知道些什麽,但又不是完全知道什麽。湛兮冷漠地垂眸看著他,沒有絲毫的悲憫,聲音如這涼涼的晚風:「小陳啊,我看你不是不知道我在說什麽,你是覺得你師父的九族太安逸,想送他們欣賞一下黃泉路。」「不可能,我師父他一輩子為皇家效力,他還救治過先帝,他……」陳好猶然想要垂死掙紮。湛兮直接扭頭看向二十九,口齒清晰地吩咐:「你現在快馬加鞭趕回去,割下陳老禦醫的耳朵,看看送過來時,還能不能保持熱乎。」說完,他又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奉勸道:「你清醒一點啊小陳,你家可能罪大惡極而不自知的師父,在我姐夫麵前,真的能頂的過我一兩句話嗎?」小國舅矜驕地抬了抬下巴,漂亮的雙眸,睥睨著那狼狽的小禦醫。這種極致的冷酷和漠然,才是擊潰他人心理防線的最佳法門。陳好當然知道湛兮的地位,否則以他這種目中無人的性格,不會那麽乖順地聽從湛兮的話,還在湛兮的麵前主動介紹自己,後麵更是乖乖地配合工作。看湛兮完全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陳好崩潰了!他失控地掙紮著,爬了過來,抓住了湛兮的靴子:「不要!不要!別遷怒我師父!我說!你要知道什麽,我都說!我會說的!」湛兮倒是沒有埋汰他早這樣不就好了,見他願意配合了,就直接揚了揚下巴,示意不良人幫忙把陳好的胳膊給接上。令人牙疼的骨骼卡卡之聲,在深夜響起。「說吧,就從那個從你馬車上下去的女子說起。」陳好疼得滿頭冷汗,晚風吹來,他瘦削的身體情不自禁地抖了抖。但是在場眾人皆是冷漠得如同雕塑,並未施舍他半點悲憫。「那、那是我『師姐』……」第150章 陳好口中所謂的「師姐」,自然不是指在陳老禦醫門下的學醫的師姐,這是他遇上陳老禦醫之前的事兒,或許說,這是他「上岸」之前的事。這個故事說來話長,但是湛兮沒有耐心,簡單粗暴地命令他長話短說。此刻的陳好已經沒有了任何忤逆湛兮的勇氣了,算湛兮的態度並不友好,他也隻能按照湛兮的吩咐行事--將這個說來話長的故事,長話短說。陳好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他的父親是個賣貨郎,太平盛世的時候行情好,所以在他出生的前幾年,他也算是過了一段時間的好日子,吃得白白胖胖的,看著格外有福氣,也十分可愛。但是好景不長,那片地兒遭遇了洪水,陳好的家境一落千丈,父母無可奈何之下,將他委托給了自己格外信任的一個親戚。那位親戚當時信誓旦旦地說看陳好生得好看,有福像,要介紹他到名門氏族去給人家的貴公子當伴讀和小廝的,結果轉頭卻是把陳好便宜隨便賣給了一些不入流的人牙子。但是陳好沒能被賣去為奴,因為那夥子非法人牙子被黑吃黑了。「我們那一群孩子,都被一個老頭帶走了……」陳好的臉隱匿在陰影中,看不清神情。陳好口中的「老頭」,就是他的第一個「師父」,但是雖說那群孩子都管老頭叫「師父」,但老頭對待他們,卻不僅不是老師,也不是父親,更像是屠夫。老頭很有本事,「養花養草養蟲子」都十分在行,而且醫毒兼修,技藝不敢說出神入化,但可以自信地說獨步天下。唯一不太好的就是,老頭他拿徒弟給花花草草施肥,拿徒弟喂蟲子,拿徒弟試毒……對於那群最大隻有十歲,最小的陳好才六歲的,平均年齡不滿八歲的「徒弟」而言,「拜師」老頭的日子,水深火熱四個字都不足以形容,那簡直就是人間煉獄。******「兩年前,我的『好師父』死了……」陳好說出「死了」二字的時候,突兀地笑出聲。那樣詭異的、不合時宜的笑聲有點兒人,在場不少人居然隨之起了一胳膊的雞皮疙瘩。湛兮漠然地看著他:「繼續說,別給我整那麽多麽蛾子!」沒錯,那麽一個叱吒風雲的老頭,最後陰溝翻船了,他死於那群死剩下的「徒弟們」的集體圍殺中。他們殺了這個老頭,用這個陰晴不定的老頭,在心情好的時候教會他們的本領。然而雖然說螞蟻多了能咬死大象,但螞蟻就算真的能咬死大象,那麽螞蟻們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大的。正如陳好所說的--「他們都死了。」陳好的態度很冷漠,那是一種抽離的,背離了人群的隔閡感。陳好抬頭看著湛兮:「隻剩下兩個還活著的,就是我和師姐。」「師姐她將老頭那一手養花草養蠱蟲的本領學了個七八成,而我……我因為體質原因,被老頭煉製成了藥人,我自己另外努力學了一些醫術與毒術上的本領。」今夜的晚風,是沁心的涼。樊月英額前飄散的碎發,隨著風在搖晃,可她的眼神沒有絲毫的搖晃。那堅定的眼睛,竟然越發冷厲,而極致的冷色與厲色中,似有幽藍的火焰在劇烈地灼燒。聽到此處,折可克將今夜的一切都聯合起來,便也隱隱約約地猜到了什麽,但是他看了樊月英一眼,最後什麽都沒有說。若當真那樣的話,無論是什麽樣的安慰,都是多餘的。在折可克看來,像是他們這樣在九死一生的戰場上逆行而上的人,就應該抱有必死的、永遠處於絕境中的心態。那麽再如何慘烈的現實,他們都有直麵它的勇氣,他們該有孤身一人走過那幽暗的、無盡的縫隙的決心與毅力。所以,如果是他,他不需要旁人的安慰。出於對與自己處於同等級別的對手的尊重,折可克覺得樊月英想必也是不需要任何人安慰的。******湛兮說:「給我找出你師姐的老巢,現在,立刻。」陳好皺緊了眉頭,似乎在斟酌著措辭。湛兮挑眉冷笑:「在敷衍和推拒之前,你可以先思考一下,你要陳老禦醫的耳朵還是鼻子還是手指頭?」陳好立即咬牙:「我可以幫你們找到她,但是有條件!」湛兮冷睨著他,惜字如金:「放。」眾人:「……」好一個「放」,不愧是小國舅。陳好選擇了忍氣吞聲:「找到她,然後在一個時辰內,你們必須……殺了她!」此話一出,大家夥忍不住有些驚訝地麵麵廝覷了起來。還以為陳好這廝和「師姐」的關係不錯呢,畢竟他們也算是「同生共死」,一起「脫離苦海」了,結果這廝居然……湛兮倒是能理解陳好,無非就是他之所以「上岸」才上了一半,始終無法徹底走明路,就是因為有這樣一位知曉他的過去的「師姐」的存在。更因為,這一位師姐或許還捏著他的什麽把柄。最讓人頭疼的是,師姐和他走的不是一條道。他們可不像是當初不良人那樣集體掀桌,集體出走,集體在永明帝的麵前過明路。如果僅僅隻是道不同,那不過是不相為謀,但道不同,還會互相影響和妨礙,那隻怕雙方都想要弄死對方。「我和她體內有同一批子蠱,是當年那老頭給我們中下的……」陳好簡單又狼狽地說明了一下原因。子蠱發作,需要母蠱的安撫,但是母蠱的宿主那個老頭已經死了,所以正常情況下,子蠱也應該帶著宿主一起死。所以當年那些徒弟沒有死在和老頭生死搏鬥的當場,也會在不久之後因為子蠱發作而經曆非人的折磨至死。但是這一對師姐弟都各自有奇遇。陳好是好運地在瀕死的時候,遇上了請假回鄉的陳老禦醫。陳老禦醫並不知道陳好體內有蠱蟲,但是出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原則,他當場就給那個奄奄一息的孩子,施了自家祖傳的獨門針術,封住了陳好的幾大奇穴,困住了那條蠱蟲,不再讓它作亂。至於陳好的師姐是如何控製住蠱蟲的……陳好大概也能猜到:「老頭那裏有一種花,叫『腐肉金骨』,以它為主料調配的藥丸可以保證子蠱在一段時間內不發作。」「不過……在我記憶中,『腐肉金骨』應該已經被發瘋的老頭全部燒毀了才對的。」想想也知道,那或許就是他師姐運氣好,撿到了漏網之魚。陳好的喉嚨動了動:「你們必須及時就殺了她,我體內的蠱蟲因為師父給我封了奇穴,它很虛弱……」「如果要我找到師姐,那我就得解開穴道通血氣,我的子蠱活躍又太靠近她的話,師姐很可能會察覺到不對勁,繼而有所防備,亦或者是逃竄。」湛兮環顧了一下四周,冷聲問:「有打瞌睡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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