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雲滅:“打了勝仗,傷亡也在我能接受的範圍內,南雍雖攻打了益州,但我不擔心他們。”蕭融望著他,知道他還沒說完。果不其然,又是一段短暫的沉默,屈雲滅抬起頭,看向黑暗的遠方:“可我總覺得……好像這順利的日子就要到頭了,阿融,我有些擔心。”蕭融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因為他也經曆過類似的心情,旁人的安慰其實一點用都沒有,該擔心的還是要擔心。半晌,他笑了一聲:“白日裏大王表現的那麽正常,我竟然一點都沒看出來,在遮掩心境這方麵,大王的進步可真大。”屈雲滅看看他:“那是因為今夜之前我還沒感到擔心。”蕭融:“…………”屈雲滅沒看見蕭融那垮下來的臉色,他隻是重新垂下頭去,低聲道:“以前也有過這種時候,我感覺要出事,然後就真的出事了。”本來因為屈雲滅拆台,蕭融還有點不高興,聽到這句話,他卻是微微一愣。屈雲滅的直覺很強,他的直覺就等於半個係統,蕭融有時候很羨慕他這個天賦,但今夜他突然發現,這天賦也沒那麽好。他被係統送來不過一年多,而他經常因為破係統的警告能力感到抓狂,屈雲滅卻是跟自己的直覺生活了一輩子,預感到意外,於是真的出了意外,這真是什麽好事麽?以屈雲滅這種霸道又護短的性格,他會無比的懊惱,為什麽他沒有提前阻止。仰頭看著星空,耳邊是火花爆開的聲響,看到其中一顆星星突然閃了一下,不知為何,蕭融跟著笑了一下。“大王。”屈雲滅抬頭看他。而蕭融繼續看著天上:“人活一輩子,就是一個出事接一個出事,沒有避免的可能,一定會出事的,再美好的生活,也總有那麽一個磚頭砸下來,把你砸的眼冒金星、鮮血淋漓。”屈雲滅愣了愣,這時候蕭融把頭放下來了,他看著屈雲滅,這回當著他的麵笑了笑:“但日子還得過呀,沒有誰離不開誰,也沒有陷入絕境這一說,除非是病入膏肓了,不然總有逃離出去、東山再起的機會,我不知道大王你到底預感到了什麽,但就是出了再大的事,也不過就是重頭再來了,而我不怕這個。”說著,他還歪著腦袋看屈雲滅:“大王你怕嗎?”屈雲滅抿著唇,朝蕭融搖了搖頭。蕭融再度笑起來,這回他笑得真心實意,但下一秒,屈雲滅又對他道:“我怕你離開我。”他說的很平靜,望著蕭融的眼神也沒有別的意思,仿佛他就是說了一句很普通的話,而蕭融臉色微變,他怔愣的看著屈雲滅,後者與他對視了一會兒,然後就重新看向了火堆。直覺。屈雲滅的直覺不僅僅應驗在戰場上,也會應驗在生活裏,就像今夜的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擔心什麽,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是有這種設想。就像是清醒的噩夢,有時他看著看著蕭融,心裏就會蹦出一個想法來,他不想蕭融離開他。以前次數不頻繁,大概一個月才一次,但近些日子越來越多了,兩三天就會出現一次,這讓屈雲滅很煩。又盯著火堆看一會兒,屈雲滅感覺自己今天思考的夠多了,於是他站起來,對還坐著的蕭融說:“走吧,送你回車上。”蕭融慢了半拍才抬起頭,這個角度的屈雲滅格外居高臨下,蕭融輕輕眨了兩下眼睛,然後才把自己的手遞給他。借著他的力氣站起來,屈雲滅撐著自己的身體,蕭融想說其實他的腳已經不疼了,但直到回了車上,他也沒找到機會說出這句話來。*同一時間,另一邊的陳留。距離原百福叛變已經過去八日,那個小兵終於是趕到了陳留,他是半夜到達的,整個人都恍惚了,跑到城門的時候,守城兵看到這麽一個人單槍匹馬往這裏闖,而且半點速度都不減,他們還以為這是敵軍,一聲軍號,瞬間幾百人都衝了出來,城牆上也有弓箭手就位,所有人都對準了這個灰頭土臉、仿佛流民一般的男子。他們厲聲喝止他:“停下!下馬!我讓你下馬聽到沒有!”“闖城者格殺勿論!”“滾下來!!!”有人出手,一槍就把他挑翻在地,而這人摔在地上就不動了,這實在不像是敵軍攻城的信號,難不成這人自帶瘟疫,是敵軍投放過來的陷阱?守城兵們十分疑惑,卻還是慢慢的湊到了他麵前。守城軍一共十萬,是從各軍中調出來的人馬拚湊而成,這裏不僅有中軍將士,也有前後左右四軍的。有人認出了這是後軍姚都尉的親兵,頓時驚的跑過去:“你是姚都尉的親兵?!你、你怎麽變成這樣了?”這時候,那個小兵終於是被喚回了一點意識,他太累了,這些天沒日沒夜的往前跑,由於鎮北王的統治算是輻射統治,他也不敢告訴那些城池的官員,讓他們替自己送信,兩天沒吃飯,一天沒喝水,上一匹馬已經跑死了,有時候他以為自己離死也不遠了。聽到了熟悉的聲音,睜開眼以後又看到了熟悉的麵孔,那麽多人焦急的看著自己,小兵張口,但在聲音發出來之前,他的眼睛先湧出了大顆大顆的淚水。他躺在地上,涕泗橫流的朝天大吼:“原百福殺了王將軍!!!”“原百福叛變了!他叛變了!你們聽到了嗎,他叛變了!!!”說完這幾句,完成了他的任務,他終於放聲大哭,而圍著他的那群守城兵全都愣在當場,守城的小將也出來了,他剛剛無比清晰的聽到了這個小兵的話,抿起唇,他吩咐身邊的部下:“帶他進去休息,找個大夫過來給他看看。”“你們兩個,速速去見高丞相!快!!”作者有話說:第0115章 大功一件深夜的陳留萬籟俱靜, 跑馬的聲音在街道上無比明顯,隨著馬匹的匆匆奔過, 馬尾之後亮起了一盞又一盞的燈籠,縱觀整個陳留城,這條小小的直線仿佛是一個箭頭,直直的指向還在沉睡中的王府。不久之後,王府的燈籠也被點亮了。*宋鑠正打著小呼嚕,但外麵傳來的聲音一下子讓他驚醒了,這段日子他一直都這樣, 總是淺眠、無法深睡,隻要一天沒把陳留重新交回到蕭融手上,他就一天無法安心。坐起身, 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發現是高洵之的聲音, 而且與往日不同,竟有些聲嘶力竭的意味, 宋鑠一愣,趕緊下床找鞋,他沒披衣服,腳上的鞋也穿反了,但他實在顧不上了, 外間的小廝剛被吵醒,還在揉眼睛,一陣風從他麵前吹過, 他放下手, 好半天才意識到, 剛才那陣風就是他家郎主。……離得越近, 高洵之的聲音越清晰,宋鑠緊趕慢趕,然後猛地推開高洵之的房門。“……怎麽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麽不早些來報!!!”報信的守城兵低著頭,聲音既沉重又焦急:“卑職不知,姚都尉的親兵一盞茶之前才來送信,除他以外就沒有旁人了,他報信之後哭了片刻,便因勞累暈厥了過去,詳細的……”不等這個守城兵說完,高洵之一把扯過旁邊的外衣,然後怒道:“帶我去見他!”說完他就出去了,看都沒看旁邊的宋鑠一眼,宋鑠愣了愣,連忙跟上去。在前往城門的時候,宋鑠才知道發生了什麽,原百福反了,他殺了王新用,帶走了鎮北軍將近八萬的人馬,如今他在哪、要做什麽,他們卻全然不知。到了城門下麵,高洵之快速上城樓,那小兵還暈著呢,但高洵之要問他的話,沒有辦法,一旁的軍醫給他紮了幾針,但他身體太虛弱了,紮針也不能叫醒他,守城門的將軍見狀,幹脆撥開軍醫,拿過一旁的銅盆,嘩的一下,把剛從井裏打出來的冷水潑在了小兵臉上。小兵臉上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他猛地睜眼,但腦子被冰的發僵,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看向湊在自己眼前的人。…………他知道的不多,因為他是第一個被姚顯派出來的人,那時候他們剛下連雲棧道,原百福未曾透露他後續的計劃。他所知的,就是原百福殺了王新用,之後又殺了幾個死都不願意服從他的人立威,等到沒人反抗他了,他便按照原來的計劃繼續前進。而這一切,都已經是八日之前,不,應當說是九日之前的事了。九天。一天就足夠原百福謀逆,這九天裏,還不知道他又做了什麽可怕的事。小兵說完,就又精疲力竭的倒了下去,軍醫趕緊安排人給他換衣服,重新煎藥,而高洵之愣愣的看了一會兒前方,他機械的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出了這個房間。站在城樓之上空曠的地方,腦袋裏那種霧蒙蒙的感覺好像消失了一點,高洵之突然抬腿,大步朝樓梯的地方走。然而下一瞬,宋鑠突然張開雙臂,他警惕又執著的望著高洵之,言語也不是那麽禮貌了:“丞相去哪?”高洵之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的,他也不會去想,他隻是回答宋鑠的問題:“我……我先帶一些兵馬前去寧州,大王聽說了這個消息一定會趕過來,我”他說的語無倫次,似乎需要先想一想、然後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我帶兵馬過去,等待和大王匯合,趁著一切還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我先試試看,或許原百福隻是一時衝動,他、他不是鐵了心”宋鑠:“王新用死了。”高洵之渾身一顫。宋鑠壓抑了近三個月的怒火,終於在這個夜晚、借著這件事爆發了出來。“他殺了王新用!把他騙出去,在他毫無知覺的時候,親手!殺了他!”宋鑠從沒這樣發過脾氣,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的,畢竟高洵之是遭受了打擊才會變得不理智,他隻要好好說就行了,但宋鑠沒法好好說,因為他真的非常非常生氣。他森*晚*整*理盯著高洵之的眼睛,看起來都有些咄咄逼人了:“他做到這個地步,就是要告訴咱們,他不想有後路了!連多年同生共死的戰友他都能無情的斬殺,丞相又憑什麽覺得他見了你就會悔改?!再說了,就是他悔改又如何,你去把他勸回來,對得起客死他鄉的王將軍嗎!”宋鑠的表情有些猙獰,而高洵之怔怔的看著他,漸漸地,他的神情發生了變化。宋鑠說得對。原百福不是一時衝動,他才是。深吸一口氣,冷空氣灌進鼻腔,帶來一陣刀片割肉般的痛感,高洵之沉默許久,然後再次開口:“但我還是要去寧州。”宋鑠這回沒對他吼了,因為他看到高洵之的眼神已經清明了過來,他冷靜了。他沒吭聲,高洵之便繼續說道:“此事太過重大,那七萬多人不是原百福的人,是大王的人,我須得把他們帶回來,況且大王聽說此事以後一定震怒,我不能看著他犯錯。”宋鑠擰眉:“蕭融不是跟大王一起回來了嗎?”高洵之:“……”是啊。可在這件事麵前,他也不確定蕭融能不能攔住屈雲滅了。*又過去兩天,屈雲滅等人來到了洛水的上遊,也是一個比較著名的地方潼關。在這待著讓蕭融有點想吃肉夾饃了,但跟他腦海裏想象的坐在桌前大口品嚐美味不太一樣,他坐在馬車的邊緣上,揣著手看不遠處的人們搬運東西,準備上船。他們找了一個比較平緩的地方過河,這裏雖然有客船,但沒有那麽多客船能裝下十萬鎮北軍,征用一部分、再拚接一部分,然後分個幾趟把人和東西都運過去,這才是正常操作。而且蕭融有點緊張,上回來的時候他們隻帶了糧草和輜重,丟一船雖然也有些心疼,但不至於讓人心疼的睡不著覺,這回他們可帶了許多的金銀珠寶回去,要是到了河中央,船翻了,那蕭融就不會再回陳留了。他要留在這等著所有財物被打撈起來才能走。……隻要過了這條河,他們就離家不遠了。就差這麽一點點的距離,事情就會變得不一樣,因為過一次河很困難,大家會選擇更優解。然而世上最多的就是這個差一點點,所以在看到船全部拚好之前,蕭融先看到了遠處一小隊人馬拚命疾馳而帶起的塵煙。蕭融莫名的直起身,那些人在看到了河對岸數以萬計的大軍之後,速度變得更快了,而不是像之前蕭融撞見的那些零散兵馬一樣,全都是立刻掉頭逃跑。……到了河邊,他們全部下馬,大聲朝這邊招呼著什麽,但洛水的河麵也不窄,而且這裏這麽多人,蕭融怎麽也聽不清他們說的到底是什麽,屈雲滅從一旁走過來,他揮揮手,東方進立刻點頭,然後又朝別人揮揮手。就這麽傳了四五個人以後,終於有船過去接應他們了,站在船上,那幾人的精神也高度緊繃著,等到終於慢悠悠的劃到了河對岸,屈雲滅和蕭融已經走過來見他們了。不等船停好,他們盡數從船裏爬上來,一個個的褲腳都濕了,卻也顧不上去看,領頭的人猛地半跪到屈雲滅麵前,後麵的幾人也趕緊跟著跪下。“大王,高先生派卑職等人來告知大王,十日之前,原將軍已反,王將軍命喪其手,如今左軍和後軍都盡數被原將軍帶走,兩日前高先生帶著兩萬陳留守兵前往寧州,他希望蕭先生可以再帶兩萬中軍回到陳留,補充陳留的守軍。”這人大約夢裏都在背這段話,所以他說的無比流暢,但他說完了也不敢起來,不止他,他身後的人也是一臉高度緊張的模樣,傳信曆來都不是什麽好活兒,傳好事可以得賞,但傳壞事也可以得罰,沒人喜歡給自己帶來壞消息的人。這人提到了蕭融,可蕭融呆愣的看著他,半晌,他反應過來了,於是立刻扭頭去看屈雲滅。東方進在一旁站著大氣不敢喘,震驚的人比比皆是,佛子聽到動靜也走了出來,得知這麽一個消息,連他都愣在當場。所有人都看向屈雲滅,而屈雲滅往前走了一步:“不可能。”他的聲音很平靜,似乎他真的是這麽想的,這些人跑了八百裏、冒著被殺的風險,就是為了要在他麵前說一句笑話。領頭的人有些絕望的閉了閉眼,卻還是心一狠,再度大聲的說起來:“卑職未曾說謊!原將軍不,原百福他真的反了!陳留自七日之前就再也沒收到過他或是王將軍送來的戰報,後軍等人如今都在原百福和屈瑾的控製當中,拚命將這消息送出來的姚都尉親兵可以作證,王將軍已死,原百福已反!!!”屈雲滅:“住口!!!!”他的聲音如同平地一聲雷,地上回話的人臉色僵了僵,忍著想要後退逃跑的衝動,他低下頭去不再說話,而屈雲滅瞪著一雙眼,眼底的紅血絲都露了出來,他握起拳頭,指節發出恐怖的哢哢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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