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子肥了,自己身體怎麽樣不知道,居然還敢領著你們兩人一起進深山裏打獵。”“他不是渾身蠻力沒地方使嗎,行啊,那就去大田裏翻地吧,翻一遍不夠就翻兩遍,看他還有沒有力氣胡鬧!”阮祺低頭檢查菜籽。不敢告訴對方大伯打獵時見鬼的事,不然若是知道,估計大伯這兩日都進不去屋了。舊宅院裏有一片菜地,阮祺先前嚐試種了幾回都沒能成功,這次伯母不隻給了他菜籽,還給了他不少韭菜根。按照董念的說法,這要是再種不活,他也就不必再琢磨著種菜了。“我覺得菜種不出,應該不隻是我自己的問題。”回去的路上,阮祺低聲念叨。“嗯?”清珞回過頭。阮祺仔細和他解釋:“種田要講究天時地利,首先,咱家許久都沒有人住,田地都已經板結了,硬邦邦的,小菜在上麵本來也不容易成活。”“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如今還沒過清明,田裏好些地方都沒有回暖,菜籽種下溫度不對,自然連發芽都困難。”清珞頷首,視線不經意轉向路邊一家農戶。用籬笆搭成的圍欄裏頭,大片的青菜長勢喜人,鬱鬱蔥蔥。阮祺:“……”回到舊宅,阮祺悶頭清理韭菜。根據伯母叮囑的,先要將老化的根須剪掉,留下新根,再在田裏挖出三寸的土坑,把韭菜分別掰開後每隔一尺左右栽下一株,最後從河裏打來大量的水將菜地澆透。“種得不錯。”清珞在一旁稱讚。阮祺拍掉身上的草屑,歎息道:“這要是再種不活,我往後確實也不用種菜了。”阮祺心思簡單,很少會有什麽特別煩惱的事,這會兒卻眉心微皺,望著菜田裏的目光滿是苦大仇深。“沒事,”清珞輕聲安慰,“我有名下屬很擅長種菜,等過段時日,他應當便能找過來了,到時可以將家裏菜田交給他來種。”“下屬?”阮祺驚訝。郎君很少提起自己過去的經曆,阮祺隻猜到對方可能是在關外做生意的,結了些仇家,所以先前才會受那樣重的傷。隻是下屬……阮祺抿著唇:“你下屬如果找來,會把你一起帶走嗎?”“我如今家就在這裏,他能帶我到哪兒去。”清珞笑著搖頭,幫他拂去袖上的塵土。阮祺垂眸,經過這幾日的調養,郎君臉上的焦黑大半都已經褪去,唯有眼角處還留著幾道淺淺的疤痕。清珞容貌本來就好,這樣偏頭望著他,更顯得眉目疏淡,仿佛山水入畫。阮祺回握住對方,終於緩緩放下心來。董念還在與阮成豐置氣,晌午的飯菜自然隻能由阮祺送到田地那邊。不過生氣歸生氣,準備的飯菜依舊沒有絲毫含糊,有炊餅,有鹵肉,還有大伯喜歡的油燜筍。都用竹篾編藤食盒裝起來,方便又保溫。今年春天暖得早,雖然離清明還有數日,卻也已經有不少人開始到大田裏翻地種菜。晌午太陽毒辣,幾個漢子忙得熱火朝天,瞧見阮祺的身影,有相熟的抬頭打招呼道。“祺哥兒來了,這是過來給你大伯送飯的?”“嗯,”阮祺應聲,“沈叔也這麽早開始翻地了。”“是啊,隻有這一畝地,抓緊弄完得了,家裏婆娘還等著我一起出攤去呢。”沈槐笑著道。“對,出攤。”旁邊有青年聞聲應和。“今年多虧了有村裏的廟市,不然等種完這兩畝地,就得到外麵去找其他活計了。”蕪河村附近有山有水,能耕種的田地卻十分稀少,分給每家每戶的基本都隻有一兩畝地。想要過活,便隻能去尋找其他門路。“是啊,不隻廟市,村子的水神廟紅火了,即便平日裏出攤也能賺到不少銀錢。”沈槐感歎。廟市即是廟會,其實是要等固定的節日才能舉辦的。不過他們小地方沒那麽多講究,每四五日都要開辦一次,就當是普通趕集了。如今水神廟香火日漸興旺,隻要腦筋活絡些的,都能尋到合適自家的營生。“哎對了,咱們祺哥兒現在是小廟祝了吧,這水神廟的繼任廟祝,是不是都應該會祈雨啊?”旁邊田裏不知誰忽然高聲道。眾人聞聲頓時也跟著起哄。“是是,祺哥兒給咱們祈個雨唄。”“這日頭太曬了,下點雨也省得提水澆地了。”“……我不會祈雨。”阮祺都快躲到清珞身後了。阮成豐也沉下臉來,抬手攆人:“行了,都湊什麽熱鬧,你們怎麽不敢叫崔廟祝過來祈雨。”幾個漢子皆是搖頭。那崔廟祝神神叨叨的,又管著村裏的水神廟,平日可沒人敢去招惹他。人群都散了,阮祺和大伯去了樹下的涼棚裏,找幹淨的石塊坐下,將晌午的飯菜都取了出來。阮祺已經吃過中飯了,正坐在涼棚下發呆,忽然感覺有人走到自己身邊。“之前崔廟祝不是教過你祈雨祝文,你剛才怎麽不念了試試看?”清珞靠近問。這話一聽就是來逗自己的。阮祺沒好氣瞧他:“念什麽,願以身為侍奉,祈上神哀憫蒼生,雨天下……”話還未說完,突然半空一道驚雷響起,狂風襲卷,烏雲如萬馬奔騰,豆大的雨滴瞬間傾盆落下。阮祺幾個在涼棚下吃飯的還好。棚外剛剛還起哄說讓他祈雨的,如今來不及躲閃,全都被雨水澆得透心涼。“哎,”沈槐當先跑進來躲雨,望向阮祺的目光滿是敬佩,“還是咱們祺哥兒厲害,才說了要祈雨,這雨馬上就落下來了。”一同趕過來躲雨的漢子也都朝阮祺投去敬畏神色。阮祺:“……?”涼棚是用來遮陽的,並不能完全遮擋住大雨。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即便如此,也依舊在阮祺和清珞身上沾了不少雨滴。回到舊宅裏,阮祺連忙催著清珞更換衣裳,又找來布巾幫他把頭發擦幹。春天淋雨最怕的便是受風著涼。阮祺之前坐的位置好,雨水淋在褲管和腳麵上,並沒有如何受涼,清珞卻是直接被淋濕肩膀,半身衣服都澆透了。“這樣不行,”阮祺忍不住心急道,“我去給你煮碗薑湯喝吧。”清珞沒喝過薑湯,於是點頭。除了紅棗薑湯,阮祺還額外倒了藥酒過來,他已經問過柳郎中,這酒裏加的都是些溫補的藥材,並不會與療傷的藥物相衝。若是隔水加熱後飲下,也是能拿來暖身子的。將熱好的藥酒遞給對方,正當阮祺轉身要去盛薑湯時,卻見清珞忽然眉心擰起,將手裏的空碗丟到床邊。“怎麽了?”阮祺愣了下,剛要過去查看,就被用力攥住手腕,一把扯到近前。空氣突然變得陰冷,仿佛有濃重水霧自周遭湧起,冰冷又潮濕。對上麵前人漆黑的眼眸,阮祺沒來由打了個哆嗦,隻覺一股寒意順著背脊蔓延。直到瞥見床邊的酒碗,才總算反應過來:“那個,你不會是喝醉了吧。”雖然小半碗藥酒就醉倒實在過於誇張,但眼下似乎也沒有別的解釋了。清珞緩緩抬眸,望著他掌心的方向:“受傷了?”“啊,”阮祺有些懵,還考慮著要不要給對方煮碗醒酒湯來,“……食盒上有木刺,不小心劃傷的。”清珞頷首,冷淡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緒,忽然牽起阮琪湊近,在他的手心裏落下一吻。阮祺杏眼瞪圓,瞬間從脖頸紅到了耳根。第23章 清珞雖然醉了,但好在並不鬧騰,隻吻過阮祺的手心後,便倚在床邊沉沉睡了過去。隻留下阮祺在原地臉紅心跳,捏著掌心,半晌都回不過神來。兩人雖然成親多日,但還從未有過如此親密的舉動。對了,薑湯。阮祺晃了晃腦袋,努力平複下心跳,取了家裏的紙傘,將新煮好的紅棗薑湯給大伯送去。許是剛下過場春雨,第二日陽光明媚,似乎比昨天更暖和了幾分。阮祺推窗望向外麵,臉上瞬間露出驚喜神色,幾乎是一路小跑著撲到床前。“韭菜沒死,我昨天種下的韭菜都還活著!”經過先前那麽多回的失敗,他都已經快要放棄了,沒想到最後一次的嚐試居然輕易便成功了。菜地的韭菜比他預想中生得還要好,綠油油一大片,長勢十分喜人。清珞還未睡醒,側身靠在床邊,伸手捏他的臉頰:“恭喜。”阮祺臉蛋圓圓的,清珞過去總忍不住上手去捏,起初阮祺還會抗議,到後來抗議無效,便也幹脆隨他去了。然而今日卻像是被火燎到般,直接蹦了起來,逃也似的跑向外間。“好好好了,你快點起來穿衣,我要去做早飯了!”清珞:“……?”洗漱穿衣,清珞到外間幫著阮祺打水,疑惑非但沒有解除,反而越發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