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您昨天明明答應過伯母。”阮祺不忿。“我隻答應她照看好你們,還有早些回去,可沒說一定能當日去,當日回。”阮成豐滿臉得意道。傷好這麽久,他早就想進山裏打獵了,自然是要徹底盡興了才好。“當然你們若是不願意,現在回去也來得及。”阮祺繃著臉沒有應聲。越是這樣,他越是不敢放大伯獨自進山。腳下的山峰名為棱子峰,周圍樹叢茂密,道路崎嶇,進山打獵,沒有三五日根本別想下來。阮祺自己倒是還好,隻是忍不住擔心和他一起過來的清珞。不過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清珞腳步極慢,神情隨意,幾乎每走一段都要歇上片刻,然而體力卻出奇的好。甚至趕路到後麵時,完全是半扶著阮琪上山的。阮祺忍不住懷疑人生:“不用管我,你不累嗎?”怎麽算,他的體力也不該比一個重傷未愈的傷患更差吧。“還好,”清珞搖頭,腳下步伐平穩,“可以借力。”阮祺四外環顧。最初那段石階已經過去了,如今下麵皆是碎石和草地,哪裏有能夠借力的地方。“嘩啦”,耳畔傳來細細的水聲。“走吧,”清珞聲音淡然,隻將他拉緊了些,“應當很快就能到了。”越過樹蔭和灌木,又爬了兩刻多鍾,一行人終於到了地方。麵前是有些破舊的院子,蕪河村獵戶多,為了方便狩獵,村裏獵戶便湊錢在棱子峰上修了這處宅院。院內共有四間房,兩間臥房有床鋪,外間有灶台,柴炭幹糧儲備充足,足夠在山上大半月的消耗。從清早爬山到現在,阮成豐已然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卸下肩上的竹筐,便招呼著阮祺去做午飯。阮祺根本懶得理他,隻扶著清珞去房中休息。“哈哈哈,祺哥兒這是與你置氣了吧?”院裏還有其他人在,也是蕪河村裏的獵戶,名叫江萬殆,正是先前與阮成豐約好要一起打獵的。“小孩子脾氣,”阮成豐哼了聲,“一個兩個體力太差,這點山路就受不住了,等下還怎麽跟著去打獵。”“行了,”江萬殆笑著勸他,“別折騰兩個孩子了,誰都像你似的,腿摔斷才剛幾日,就又敢跑山上來了。”阮祺安頓好了清珞,準備去外間做午飯時,院外兩人已經提著弓箭打獵去了。清珞倚在床邊歇了片刻,轉頭便收獲一個氣鼓鼓的夫郎。“都已經走了?”無需多問,外麵已然聽不到任何響動。“嗯,”阮祺憤憤點頭,“等回去就告訴伯母,讓大伯再不能隨便進山。”“放心,”清珞安慰道,“等過了今日,你大伯應當不會再想要進山打獵了。”阮祺:“……?”山裏食物簡單,但種類還算齊全,阮祺從灶台邊找到醃鹹肉的壇子,和蘑菇、青菜、蝦米一鍋煮了肉粥。又從櫥櫃上尋到滿滿一竹筐的雞蛋,三個攪散加蔥花煎成蛋餅,兩個加水和香油隔水蒸熟。宅院裏的吃食都是可以隨意取用的,隻要事後補齊,或者放上等價的銀錢就行。醃鹹肉用的大概是兔肉,比尋常的豬羊肉更有嚼勁一些,煮在粥裏鮮嫩爽滑。暖暖一碗菜肉粥喝下去,感覺早起爬山的勞累都消散了幾分。兩人這邊午飯吃得香,阮成豐那頭卻是遇到了些麻煩。不知是不是昨晚那場小雨的緣故,慣常打獵的山道上泥濘不堪,每走幾步都會踩到一處水坑。阮成豐此時穿的布鞋並不防水,鞋襪濕透,挽起的褲管也濕了大半,讓他莫名有些心緒煩躁。“怎麽了,”江萬殆見他狀態不對,忙停下腳步,“可是腿傷發作了?”“不是,”阮成豐皺眉搖頭,“我兩條腿的骨頭根本就沒斷,早就不痛了,隻是……”他斟酌著道:“你有沒有覺著,這山裏的風似乎有些涼。”涼嗎?江萬殆環顧四周山林,一臉茫然。阮成豐深吸口氣,不隻是涼,更準確說應當是陰寒。寒風刺骨,林立的樹蔭遮蔽住天日,濃重的陰影垂在地麵,仿佛拖拽住了腳步,讓人難以前行。縹縹緲緲的霧氣裏,似乎有一名女子正站在不遠處,長發散亂,側身背對著兩人。阮成豐心頭狂跳,不自覺打了個寒顫。“瞧著有些麵生,估計是外鄉人吧。”江萬殆努力分辨,上前好心道。“姑娘,這兒是隅雲山棱子峰,附近有狼群和野獸,你若是沒什麽事的話,還是早些下山去比較好。”“等……”阮成豐想要阻止,卻半個字也吐不出,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靠近。那女子聞聲轉身,膚色慘白如紙,原本該是五官的地方卻是一片平整,麵皮動了動,似乎扯出一張笑臉。“怎麽不說話,我是下麵蕪河村的人,姑娘別害怕。”江萬殆撓了撓後頸解釋。再回過頭時,才發現阮成豐滿臉驚恐,一副白日見鬼的模樣。江萬殆更困惑了,過去推了推他:“愣著做什麽,你不會認得這姑娘吧。”阮成豐耳畔嗡鳴,就見那名無麵女子收斂起詭笑,從額頭開始寸寸扭曲融化,最終落在地上,化作另一個水坑。人呢,怎麽走了?江萬殆撓頭。阮成豐用力呼出口氣,顫抖握緊弓箭,強壓住已經衝到嘴邊的驚叫。宅院內,等阮祺聽到兩人講述時,已經是傍晚日落。外間點了油燈,吃著晌午留下的肉粥,阮成豐臉色難看,仍是心有餘悸。“真的,我確實見到鬼了,還是沒長臉的女鬼。”阮成豐擱下碗筷道。“盡瞎說,”江萬殆和江裏正是本家,都是一樣的不信鬼神,笑著道,“我看你是打獵比不過我,所以才給自己找的借口。”兩人一下午在深山裏打獵,阮成豐因著先前的經曆,總忍不住留意地麵的水坑,以至於幾次脫靶射歪。直到回來之前,才勉強逮到一隻野兔,與江萬殆裝了滿滿一竹筐的獵物根本沒法相比。阮成豐氣得臉紅脖子粗,用力拍打桌麵。“我說的都是真的,就是你早上去打招呼的那個姑娘,她直接在你麵前融化了,你是瞎子才沒有瞧見。”江萬殆無奈搖頭:“人家就是個普通的年輕姑娘,叫你說的,越講越離譜了。”阮祺給大伯倒水,讓他消消氣。“好了,估計是您身體還虛著,火氣太弱,所以才會見了不幹淨的東西……山林裏陰氣重,早勸您不要現在就跑來打獵了。”江萬殆考慮了下,也覺得這話有理:“祺哥兒說得對,估計真是這樣,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還是好好歇著吧,等徹底養好了再進山。”阮成豐心裏憋悶,不過也算認同了這套說辭,沉默頷首。不承認不行,否則該怎麽解釋,為何隻有他能見到那女鬼,而直麵女鬼的江萬殆卻沒有絲毫反應。總不可能是,那鬼怪故意尋著他來的吧。得到大伯身體恢複前不再打獵的保證,阮祺終於滿意,夜裏鋪床時忍不住和清珞念叨。“哎,看來求水神保佑還是有用的,沒浪費我昨日燒的那些香。”水神廟裏的香燭價格不等,最貴的要大幾百錢,阮祺特地挑了三十文一束的供神香,這要是沒有作用,他可要心疼死。清珞不答,隻是淺淺笑了下。半夜裏,便聽見枕邊的響動,不過片刻,暖呼呼的事物擠到被子裏,緊挨著他縮成一團。“害怕?”清珞垂眸問。宅院有樹蔭遮擋,四周漆黑一片,唯有窗縫裏透進陣陣涼意。“不不不怕,”阮祺嚴肅搖頭,臉蛋紅撲撲的,身體卻不自覺貼緊,“山裏太冷了,我來幫你取暖。”無麵女鬼什麽的,根本一點都不可怕。第21章 除了最初成親那幾日,阮祺和清珞向來是分開被褥睡的。一來避免半夜著涼,一來也避免阮祺睡迷糊了,不小心壓到對方的傷處。如今睡在一張被褥裏,阮祺隻覺身周滿是對方有些清涼的氣息。阮祺用被子蒙住臉,揣著過快的心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幾時沉入夢鄉。等再醒來時,已經八爪魚一樣緊纏在對方身上。“都什麽時辰了,怎麽還不起?”阮成豐等得不耐煩了,直接推門進屋。待看清了房裏的情境,頓時眼眸眯起。“大清早的,你們……”“沒有。”阮祺連忙跳了起來。江萬殆在外間爽朗大笑,伸手拽住阮成豐:“好了好了,人家小兩口清早親熱一下,你沒事進去討什麽嫌,趕緊出來吧。”阮成豐怒道:“你說誰討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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