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祺臉蛋微紅,目光正義凜然,全然忘了剛才是誰先將對方按倒在被褥上的。清珞失笑,抬手將他圈住:“好。”這一晚阮祺的夢越發混亂了,光怪陸離的,害他起身後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第二天要到縣裏出攤,介於自己之前的賴床經曆,阮祺起得格外早。等到了大伯家才突然得知,今日隻有他們和伯母三人要去縣裏,大伯則依舊留在村中大田裏翻地種菜。阮成豐苦著臉,幾乎連笑容都擠不出來了。“行了,”董念塞了碗菜粥給他,沒好氣道,“別跟祺哥兒裝可憐了,不是你自己說的,擺攤太無趣,寧可留在村子裏嗎?”阮成豐的臉頓時更苦了。不,他那句話的意思是,比起擺攤,他更想到山裏去逛逛,即便不能打獵,采些野菜野果什麽的也好啊。可如果非要在大田種地的話,那他寧願跟著幾人一起去縣裏擺攤。阮祺卻沒有絲毫同情,吃著雞蛋餅道:“往年您整日進山打獵,大田那邊都是伯母一個人忙碌的,這回您總該知道辛苦了吧。”這話說到點子上了。阮成豐頓時臉熱,隻能悶頭喝粥,再不敢提半句抱怨的話。因為賣的不是吃食,倒也不必趕早集的時間,一直到天光大亮,董念才尋人雇了驢車,一行人帶著整箱的雜貨進了常淵縣。已經過了早飯的時辰,街邊上多出許多空位,阮祺很快便找到合適的位置,動作麻利地將攤位鋪開。這回帶來的雜貨多是掛飾一類。董念臨出門前特地朝魏嬸子借來六層木架,用石塊支撐著立起,將雜貨一件件掛在上麵,方便展示,也方便來往的客人自行挑揀。彩旗和風車插在最邊上,玉佩和香囊則懸掛在中央,還有十幾個打好的絡子拴在外側。阮祺搬了把凳子在旁邊,手裏捧著彩線,聽著伯母在前麵吆喝。“賣雜貨嘞,彩旗風車,玉佩香囊,還有現打的彩線絡子,可以絡扇子,也可以絡荷包,最低隻要五文錢一個!”縣裏人都是好瞧新鮮的。聽聞有現打的絡子,就有人忍不住湊了過來。有了先前的經曆,阮祺並沒有怯場,挑出條桃紅的彩線,將線一頭用針固定,另一頭係緊繃直。手指上下翻動,片刻就編出兩朵梅花出來。“好!”不知哪個湊熱鬧的喝了聲彩。旁邊有人問:“可會編燈籠錦,若是會的話,給我打個能絡玉佩的,我要掛在身上。”“能,縣裏時興的樣式我都會,”阮祺連忙點頭,“您要絡多大的玉佩,還有彩繩想要什麽樣式的。”客人拿了玉佩給他瞧,又在彩線筐裏挑了顏色,這開門第一筆買賣便算是做成了。有了這筆開門紅,接下來的生意便好做了。縣裏百姓見多識廣,自然能瞧出他們攤位的雜貨都是上佳品質,更難得是價錢也不貴。擺在正中央的香囊很快都賣出去了,清珞原本在收錢記賬,忽然湊近到阮祺跟前,盯著他手上的彩線。這回編的是柳葉紋,用了鵝黃和嫩綠兩種顏色,因為要拿來絡扇子,故而需要的彩線比較長,阮祺索性將一端咬在嘴裏。等打好了絡子,阮祺回頭小聲道:“你也想要嗎?”清珞沉默頷首。阮祺笑著點頭:“行,我編個福字紋的,給你掛在腰上。”臨近晌午,街道往來的行人越來越多,就連原本無人問津的玉佩也漸漸開始有人詢問。玉佩價格貴,利潤也高。接連賣出三塊造型精巧的玉佩,阮祺和伯母正高興著,突然瞧見一群人朝這邊走來。來人身形高壯,走近第一件事便是將雜貨攤上下掃了一遍,皺眉道。“誰讓你們在這邊擺攤的,不知道這裏是鄭家金玉行的位置嗎?”鄭家金玉行?縣裏共有兩家大金玉行,一家姓閆,便是阮祺先前賣珍珠的那家,一家姓鄭,據說和常淵縣顧知縣是親戚。生意做得不行,日常卻很是囂張跋扈。就好比眼下,西街除了固定的幾個位置,其餘空地都是可以隨意擺攤的,隻要交足攤位費用,擺到夜裏都沒人來管。“哎,你這人講不講道理,人家早上便在此地擺攤,如何就成占了你們的位置了?”沒等董念做聲,臨近一家擺舊書攤的青年先忍不住開口。青年二十出頭,一副讀書人打扮,上前義憤填膺道。“聖人有雲,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顧知縣清正廉明,愛民如子,必然不會縱容鄭掌櫃這般遠親在常淵縣內橫行霸道,欺壓鄉裏,你們自覺有理,可敢與我同往縣衙一趟?”書生洋洋灑灑說了大堆,刻意加重了“遠親”二字,為首的壯漢聽得大怒,抬手便要去推搡他。“沒完了是吧,我們搶我們的地盤,與你有什麽幹係!”書生“哎呦”一聲,卻並沒有跌倒,反而是那壯漢腳下不穩,側身朝旁邊栽去。緊挨著舊書攤的是家賣活魚的攤位,放魚的木盆裝了滿滿的清水,壯漢一頭撲到裏麵,險些和盆裏的草魚撞個對臉。圍觀人群頓時一陣驚呼。阮祺和伯母插不上嘴,隻能全程看熱鬧。清珞倒是興致缺缺,低頭瞧著阮祺新給他打的絡子,思考該掛在哪裏。“你敢撞我!”壯漢氣急。“做人要講憑證的,在下好好站在這裏,何曾撞過閣下。”書生滿臉無辜。周遭的路人太多,跟著壯漢一起過來的夥計根本無法上前,壯漢氣得七竅生煙,伸手便要去抓離自己最近的阮祺。然而還沒等碰到阮祺的衣角,一條草魚突然跳起,當頭一個甩尾,直接將壯漢扇回了水盆。“你!”壯漢掙紮著想要爬出水盆,卻被跳起的草魚再次扇了回去。阮祺:“……”總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常淵縣管製嚴格,平日是不許當街拿刀劍做雜耍的。眾人還是頭一回見這樣的熱鬧,過了最初的震驚,全都跟著拍手叫好起來,賣魚的小販看準商機,直接開口吆喝:“有要買魚的嗎,小的兩文,大的六文,扇人耳光的那條三十文,先買先得嘞!”最終壯漢鼻青臉腫,領著夥計灰溜溜離開,那條草魚也被人以一百文的高價買走了。借著這場熱鬧,雜貨攤上剩餘的幾塊玉佩都順利賣了出去。董念算了算,除去給崔廟祝的貨款和分成,今日雜貨加起來統共賺了一兩六錢銀子,及二百四十文錢。大頭自然是靠玉佩賺來的,也是多虧了最後那一場熱鬧,否則還沒有這樣好的收益。董念分了一兩銀子給阮祺,要他回去仔細攢著,等之後將舊宅內外修繕一下。舊宅的屋頂和牆壁雖然已經修補過了,但畢竟年頭太久,若是不能徹底翻修,等到入冬後天寒地凍,很可能會支撐不住。“……可以再買幾畝良田,”吃過晚飯,阮祺湊在油燈下和清珞說話,杏眼亮晶晶的,裏頭滿是憧憬。“家裏那一畝地是中田,種不了太多事物,等有了良田,產出的糧食足夠,即便遇到災荒也不必怕了。”一方宅院,幾畝良田,家中的米糧堆滿倉,這是阮祺所能想象最好的生活。“嗯。”仿佛是被他感染,清珞嘴角微揚,目光如水般輕柔。這回阮祺沒有躲閃,乖乖任由對方伸手捏自己的臉頰。第25章 由於還有場地沒有收拾妥當,原本定在今天的廟市又被迫推遲了一日。沒有村裏的廟市,便隻能去趕早集,或者雇車去縣裏擺攤。然而趕到大伯家中,阮祺卻被告知清早不必再跟去出攤了,可以留下休息一日,專注應對明日的廟市。“要拿去賣的東西很多吧,伯母一個人能行嗎?”阮祺頓時擔心。雜貨攤不比小食攤,要準備的東西又多又雜,中間來往都必須有人盯著,獨自一人實在很難應對。“沒事,我陪你伯母去縣裏,晌午前就能回來。”阮成豐收拾著雜貨,一麵狀似隨意道。“隻是大田那邊……”“哎!什麽大田,”阮成豐連忙示意他噤聲,“地都已經翻完了,剩下等你伯母把菜籽種下就行了。”好吧,阮祺算是明白了。大伯這是實在不願到地裏種田了,所以幹脆搶了他的位置。阮祺是個閑不住的性子,雖說是要休息一天,但隻歇半日就待不住了,打算去神廟問問,看有什麽自己能幫忙的地方。水神廟香火鼎盛,來往香客絡繹不絕,崔廟祝忙得腳不沾地,見阮祺主動上門,想也不想便將他拉進殿內。“來來,廟裏剛好缺人手,你就坐在這裏別動,給求簽的香客解簽。”解簽?阮祺愣了一下,連忙搖頭:“我不會解簽,那邊神像有些髒了,不如我去打水把神像擦幹淨吧。”“不用你擦,”崔廟祝態度強硬,伸手便將他按了回去,“你是繼任廟祝,遲早要學會這些,就當是提前熟悉了。”“你不必緊張,倘若實在解不出,就把話說得模糊些,叫香客們自己去猜,沒人會發覺不對。”崔廟祝還有貴客要招待,隨口安撫了幾句,丟了本冊子給他便離開了,隻留下阮祺呆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