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鶴青說:“媽,沒人逼您,隻是我和徐瑾實在是不適合。”周母情緒激動起來,即使傷口難受,也要指著周鶴青的鼻子罵道:“你和那個狐狸精就合適了?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拔長大,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兒子,他就是再好,他是個男的啊,他能給你什麽?”是啊,徐閃亮給過他什麽呢?贈予他金錢,給予他肉|體,還用雙手奉獻出自己滿腔的愛意,教會他另一種活法,瀟灑肆意。他和他哪裏合適,他和他哪裏都不合適,從一開始就是。一個是金枝玉葉的小少爺,一個是寒門裏……嘿,他哪裏是個貴子,他就是個癩□□,吃到了天鵝肉起初還不樂意,說到底還是他高攀了。“媽,你給我點時間行不行?”他低下頭,兩手揪住自己的發髻:“您別逼我了行不行?”周母道:“我逼你?我是為你好!是你在逼媽媽!你這是在剜媽媽的心頭肉啊!要是讓我見著你這個樣子,我還不如去死,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罵,我怕,我還怕黃泉路上老周家的找我討債,怪我沒教好你!”她說著情緒漸漸激動起來,一揮手,碰到了手背上的針頭。留置針頭歪了歪,從手背上滑落下來,混合著大量的血跡和冰涼的液體,滴滴答答流了一路。母親傷口似乎疼了起來,她略微彎著腰,一手捂在傷口上,喚著疼。周鶴青一時竟懵了,哆嗦了老半天才按了呼叫鈴,又嫌護士來得慢,衝出去在走廊上大聲喊叫。後來湧來了一幫白大褂,呼啦一下填滿了病房。他站在牆邊角落裏,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一如五年前的夏天,他打碎了媽媽心愛的翡翠鐲子,那是父親臨終前送給母親的禮物,以後都沒機會再送了。有什麽東西,碎了就是碎了,你很難再把她拚回來,他感到害怕和難過。小護士走的時候,對他有些埋怨,告訴他病人尚未康複,情緒不可以激動,她皺著眉頭小聲抱怨:“你就不能順著她一點嗎?”便推著小推車走了。他跪在母親身旁,輕輕碰了碰母親的眉眼,顫聲道:“媽,我錯了,我會和他分開,隻是……我今後恐怕沒辦法再愛別的人了……”周鶴青回去的那天傍晚,天氣很好,那時候太陽幾近落山,天邊是顏色瑰麗的紅,茫茫天際,星辰和歸鳥點綴其間,再遠處是一望無垠的雲。偶有風來,清風拂麵,直叫人心曠神怡。但顯然周鶴青不這麽想,他覺得這一切都糟透了。牽手路過的情人說說笑笑是,放學回家的小朋友嘰嘰喳喳是,大爺大媽和菜農小販討價還價是,即便是身後駛過的自行車發出的清脆車鈴也是,叫人心煩意亂,心魔徒生。徐閃亮現在若非必要,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家裏,許是怕貓餓,許是怕周鶴青回來第一眼見不著他,往往一下課就往家裏跑,窩在家裏哪兒也不去。他會看書、看電影,但沒有哪一次會像這樣麵對落地窗坐在地板上發呆。窗外有什麽好看的呢,無非是幾棵蒼翠欲滴的樹,幾個百無聊賴的人。周鶴青走上二樓的時候,那隻幼貓難得的走過來蹭了一下他的褲腳。徐閃亮沒給它取名字,一直貓啊貓啊地這麽叫著,幾天不見,它硬生生地被喂胖了一圈,小肚子凸起成一個畸形的弧度,它諂媚地在周鶴青兩腳尖繞來繞去,用尾巴尖摩挲他的小腿。周鶴青就把它抱起來,放到一邊去,那貓衝他呲了呲牙,又跑去蹭徐閃亮,可徐閃亮無動於衷。周鶴青本該發現閃亮的不同尋常,可他有那麽多的心事,他坐在閃亮身後,思索著該如何開口,就聽閃亮輕聲問道:“這次呆幾天走?”周鶴青苦笑一聲,他雙手無意識地絞在一起,似乎在斟酌更為委婉的表達,最終沙啞道:“閃亮,對不起,我……可能這次走了就不會回來了……”他說完這話,就見徐閃亮單薄的背影微微顫抖了一下,他既想讓他轉過身來,又不想讓他轉過來,他害怕看見閃亮哭泣的臉,他害怕自己心軟,害怕自己的猶豫不決。他是什麽人?他何德何能?難道叫閃亮一輩子都等著他嗎?徐閃亮要的是義無反顧,是飛蛾撲火,可他是一個成年人,他做事總有計量,他做不到,就隻能選擇放手。徐閃亮聞言微微一愣,一下子就聽出了周鶴青的言外之意,但他隻是執拗地盯著前方。他該求小周老師留下來不要走嗎?就像以前一樣,死纏爛打義無反顧?可他還有什麽是拿得出手的呢?若是在幾天前,若是沒有發生那件事,可能他會想著那就再拖幾日,拖到不得不放手為止,可惜老天啊,對他就從沒安過什麽好心,錯過的就是錯過了。夕陽餘暉下,透明的玻璃窗仿佛變成了一麵鏡子,將室內情形照得一覽無餘。他能清楚地看見周鶴青臉上的痛苦,他想,這樣就足夠了。“那你要記得把東西都收拾好,你的衣服,書,把該拿走的都拿走吧,哦,還有那隻貓,要怎麽辦呢?”他絮絮叨叨地說著,停不下來,周鶴青道:“貓你就留著吧。”可徐閃亮仿佛沒聽到一樣,他絞盡腦汁地回憶周鶴青的物品擺放在家裏的哪些角落,像是妻子在為臨行的丈夫打點行裝,半晌,他突然幽幽歎了口氣,問道:“小周老師,你放棄我了嗎?”一瞬間,周鶴青仿若被人牢牢攥緊了心髒,他突然十分慶幸閃亮沒有轉過頭來,沒有看見他麵目可憎的臉,他聽見自己幹啞聲音:“我沒有喜歡上別的人,我隻是……沒有辦法和你在一起。忘了我吧,閃亮,你值得更好的。”徐閃亮平靜道:“是因為你的母親?”周鶴青沒說話,徐閃亮便了然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嘿,其實往另一方麵想,是我甩了你也說不定。如果你母親今天跳河,明天上吊,我們就一直這樣下去嗎?等你結婚、生小孩,我就這樣一直做你見不得光的男朋友?對不起,我做不到。”他從沒說過這樣的話,驚訝之餘,周鶴青微微張開了嘴,似乎仍有些震驚,就聽閃亮接著道:“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不是媽媽親生的小孩,小時候,我想不明白,為什麽所有的人都要喜歡徐鳴遠呢?明明我們長得那麽像,可我比他聽話,比他懂事,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因為我上不得台麵,我受夠了這種藏著掖著的生活,我想要人愛我,我想讓人們把放在徐鳴遠身上的目光都放到我身上。你明白了,這就是為什麽找上了你。”他大手一揮,“現在,我玩夠了,你走吧。”因為一切都是計劃好了的,誰騙誰多,誰愛誰多,都做不得數。但徐閃亮想,應該還是他愛小周老師多一點,不然怎麽小周老師一露出為難的樣子,他就手足無措了呢?說到底,他還是舍不得小周老師受一點委屈。畢竟他偷來搶來騙來這大半個年頭,心裏就已經很是滿足了。眼淚滑到鼻尖,癢癢的,他不敢擦,唯恐一個動作就將好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勇氣戳破了。平日裏誰都說他行事大膽誇張任性妄為,其實他才是那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不然怎麽連說句真心話都不敢呢?他一直竭力穩定住自己的情緒,一直等一直等,直到等到身後那略顯沉重的腳步聲下了樓,才一下子躺倒在地。他想,哇,徐閃亮,你可真了不起,明年的奧斯卡獎非你莫屬了!第58章 第 58 章58.徐鳴遠打電話過來說爸爸不行了的時候,徐閃亮還以為他在開玩笑,明明上次見麵的時候,父親還能中氣十足的同他說話,但徐閃亮心裏知道,這次恐怕是真的了。有時候生與死就是這樣,一瞬間的事,誰也說不清。病房裏站了很多人,徐鳴遠和母親站在病床旁,醫生和護士站在另一側,還有幾個穿著西裝提著公文包的人,有一些是律師,有一些是公司的其他股東,他們臉上掛著莊嚴肅穆的表情,滿滿當當地擠在這間小小的病房裏,每一個人都在等待著他父親的死。徐閃亮擠到父親跟前。父親比起上次來,又蒼老了許多,他眼底泛著青黑,嘴唇是青紫色的,他的眼睛腫脹著,似乎連睜開都很廢力氣。“你來了?”徐閃亮站在床邊:“爸爸。”“開始宣讀遺囑吧……”那個穿著黑色西裝的陌生人窸窸窣窣動起來,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大律師接過來開始宣讀遺囑。徐閃亮腦海裏懵然一片,什麽都聽不大清,頭一回,他感受到死亡距離自己這麽靜。麵前這個形狀枯槁的老人真的是自己的父親嗎?他病怏怏的歪在床頭,身上插滿了管子,各色的液體瘋狂地湧進他的身體裏,可是沒有哪一種能夠拖住死神的腳步。這裏站著的有父親的血親骨肉,有他比肩奮鬥的戰友,可站在這裏的人們似乎壓根就不關心他的死活,他們隻關心那一張薄薄的紙,每個人眸子裏都映出對方貪婪的臉,他們隻想在這個可憐的老人身上分一杯羹。依稀聽到徐青把集團的股份和名下一些房產分成三份,給了自己的老婆孩子。徐閃亮知道,他父親一死,集團怕是要變天了,那什麽派係爭鬥啊,股份股權啊,他弄不明白也不感興趣。他站在父親床邊,聽律師將那長長的條目拗口的念完。幾個董事暗地裏都在打量兩位少東家的臉色,生怕自己今後站錯了隊討不到好果子吃。心率監控儀發出刺耳的尖叫,屏幕上陡峭的曲線變成了長長的一條。他父親躺在床鋪裏,安詳的閉上了眼睛,那麽多人湧上來,將徐閃亮擠到一邊去,醫生用電筒照了照徐青的眼睛,搖了搖頭,宣布徐青的死亡,遺囑即刻生效。他們將白布拉上來,沒過徐青的頭頂,沒過他崢嶸歲月的一生。徐鳴遠攬著母親的肩膀靠在牆邊,神色漠然地看著這一切。徐母背過身去,揩了揩眼角,同兒子低聲道:“我累了,剩下的事情你自己處理吧。”她雖年近六十,因平日裏保養得當,看起來竟像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身上穿著得體的禮服,臉上化著精致的妝,不像是來奔喪,倒像是要趕去參加什麽宴會。她跟這個男人過了大半輩子,遭遇過背叛,內心裏充滿怨恨,她理應有諸多情緒,可她神色卻淡淡的,淡極了,仿佛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死在了自己麵前。人死如燈滅。徐母走後,內裏的人正準備寬慰兩位少東家幾句,就見徐鳴遠站在門口,從兜裏掏出一張紙條攤開來,上麵有徐閃亮的簽名。他把那張紙條交給大律師,開口道:“諸位請留步,這是我弟弟放棄遺囑的聲明,還請各位鑒證,從今往後,我弟弟,啊,徐閃亮,便同衡遠集團沒有半天關係了,他的股份和房產將全權轉交到我的名下,也就是說,如今,我就是衡遠集團的大股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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