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若一皺眉,發出一聲呢喃的低哼,卻突然抬起頭道:“珠粉有除痕作用,皇上也不想罪臣落一身傷疤吧?” 大概是休養的好,他的臉色顯然比受刑那天好了許多,潤澤如玉的臉頰上不笑自暈,看得宣德心裏不禁一蕩。他卻突然警覺起來,一把捏住柳雲若的臉,將他上半身都提了起來,注視著他的眸子冷冷道:“你怎知朕要留下你?朕可以賜你一杯酒,又或者,就這樣關你一輩子。” 柳雲若顯然被捏疼了,咬著牙吸氣,眼波中卻依然是笑意:“罪臣現在隻剩下這個身子可用,皇上殺了我就浪費了。”他一隻手撐著床,另一隻手順著宣德的小腹慢慢往下滑,低聲道:“皇上幾日來一定辛苦了,讓罪臣服侍您一回可好?” 宣德忍著身下酥酥麻麻的感覺,笑道:“你這個樣子,可以?”柳雲若一笑不答,向床裏挪了挪,拉著宣德坐下,緩緩解開他腰間的玉帶,先伸手進入拿捏了一會兒,待宣德低聲呻吟後,將他溫潤的唇湊了上去。 半個時辰後,出了一身大汗的宣德暢快地吐了口氣,躺在石床上閉目養神,語氣譏誚地問:“你以前也這樣服侍高煦?”柳雲若神色平和地拭去嘴角一點乳白色的液體,道:“偶爾。漢王喜歡更剛猛的方式,等罪臣能起身了,一定讓皇上盡興。” 宣德睜開眼睛,笑道:“你真的願意留在朕身邊麽?” “隻要皇上願意。皇上不殺我,讓我做什麽都行。” 宣德伸出手去,將他拉到自己懷裏,柳雲若的身子溫順如一隻綿羊。盡管動作是如此懶洋洋的溫柔,宣德的聲音卻一如既往地冷峭:“朕不能違背祖宗家法,能留在朕身邊的男人隻有一種,你也願意?” 那個柔軟的身體劇烈的哆嗦了一下,宣德清楚地聽到了心髒撞擊胸膛的聲音,他用指頭抬起柳雲若的臉,看到那剛剛帶給自己無限快意的唇正不受抑製地顫抖,他又是揚眉一笑,問道:“怎樣?” 宣德確信這是柳雲若的底線,如果他是為了給漢王做臥底而苟活,那要付的代價也太大了一點。柳雲若畢竟是讀書人,哪怕是做了漢王的禁臠,應該還有起碼的尊嚴在,而一受宮刑,淪為閹豎,不男不女受天下人恥笑不算,光是汙辱先人的罪名,就比死要恐怖十倍吧? “算了,”宣德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朕看這裏也挺好的,讓他們換張床就行——這個也太硬了些,硌得朕腰疼。” “好吧!”柳雲若脫口而出。 “嗯?”宣德一下子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柳雲若在說出那兩個字後頭上“嗡”得一暈,仿佛被人從萬丈懸崖上扔下來,他隻覺得全身的血開始往頭上倒流,為了怕自己後悔,他一口氣說下去:“我願意淨身進宮!我願意留在皇上身邊!請皇上放我出去!” 宣德皺了皺眉:“為什麽?” 為什麽?若是一生都被禁錮在這個牢籠裏,又怎麽能救他?他強迫自己把所有的悲怒和恐懼都壓回去,鎮靜,他告訴自己,若是能再與他相見,那麽所有的交易都是劃算的。他說:“我怕坐牢,不想呆在這個活棺材裏——再說,”柳雲若微笑起來,鼻腔裏卻發出急促而不連貫的呼吸聲,“我也是在您的下麵,有沒有那東西都無所謂。” 他聽到了自己聲音裏的顫抖,將一句調侃的玩笑話說得跟哭似的,不由深深懊喪:看來以後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宣德頗玩味地望著他,這個少年總是讓他驚豔,他笑:“你想過沒有,就算你救出高煦來,他還能要你麽?” 王爺,柳雲若在心裏默念了一下,他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腦子卻滿是高煦的影子。他跟著他出征瓦剌,他為他擊鼓助威,高唱:試借君王禦馬鞭,指揮戎虜坐瓊宴……漢王一身黃金鎧甲的身後,那個永遠緊隨其後的白衣書生…… 王爺,要活著,要等我。 柳雲若確信自己的聲音足夠誠實,自己的眼光足夠嫵媚後開口:“那是他的事——我隻在乎誰能讓我活下去。” 咱們走著瞧,宣德以一種看好戲的心情將柳雲若拉過來,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道:“一會兒朕讓人帶你去蠶室,那裏暖和,棒創也正好在那兒養——朕真有些迫不及待了。”他翻身起來,大步走出了牢房。 在腳步聲終於消失的時候,渾身抽搐的柳雲若將臉埋進臂彎裏,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因為看不見他的臉,於是無法得知那是哭泣還是冷笑。 蠶室,是受宮刑後休養的地方。顏師古注《漢書》:“凡養蠶者,欲其溫而早成,故為密室蓄火以置之。而新腐刑亦有中風之患,須入密室乃得以全,因呼為蠶室耳。”這一段話是柳雲若曾經在《司馬遷傳》中讀到的,當時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親臨其境體會一次。 那間小小的密室,對他來說就是地獄。 為了做到安全,他自己配了止痛消炎的藥,一再囑咐手術後如何妥當止血,甚至與行刑者討論如何下刀。行刑的目瞪口呆,他幹了十幾年了,卻從未見過如此鎮定的人。 所有的鎮定,在無法想象的疼痛中崩潰,他兩眼漆黑地聽見自己從胸腔中衝出的淒厲慘叫在蠶室中回響,如此哀傷,如此孤單,如此無可奈何。 小小的密室連窗戶都沒有,不知道什麽時候是白天,什麽時候是黑夜,他站在生與死的交界上,搖搖欲墜,卻無法倒向任何一邊。每次暈過去的時候他都很著急,怕就這樣死去,可是清醒過來,重新感受創口膿血流離的劇痛,他又寧可自己死了。 三個月後,宣德接到稟報,柳雲若的刑傷已愈,他派黃儼去接他。黃儼看見長身玉立的少年緩步走出蠶室,眸子裏在茫然的空洞後邊,有一道比刀子還犀利的堅決。他隱隱覺得不對,但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也就無法向宣德帝提起。 四、家法如山 宣德用少有的燦爛笑容迎接了他的寵兒,欲仙欲死的雲雨交媾後,宣德帝的手在柳雲若光滑的肩背上鬆鬆軟軟地滑過,心滿意足地說:“有你,六宮粉黛盡失顏色。”曾經的狀元郎、而今的武英殿司禮少監依舊淡若春水地笑著。 宣德將柳雲若安置在乾清宮的偏殿,以便能隨傳隨到。開始的幾天日子挺平靜,宣德亦是風雅少年,喜歡吟詩彈琴,尤其愛好圍棋,柳雲若服侍他這些遠比在龍床上更得心應手。 那天午後宣德去內閣議政,因為有言在先,宣德不許他接觸任何政務,他知道這是不放心,也就不爭著陪他去,獨自在房內看書。司馬遷的《報任少卿書》,很多年前就讀過,可以倒背如流,現在卻仍舊一遍遍地看。 “所以隱忍苟活,幽於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陋沒世,而文采不表後世也。” 索然一笑,大約受宮刑的文人,自秦漢算起,太史公是第一位,他是第二位。同樣是“私心有所不盡”,所以他也選擇了隱忍苟活,隻是他的日子,比司馬遷要難挨。 拋下書卷站起來走到窗前,下意識地撫了一下肩,已是隆冬,不知西內禁苑的冬天會不會很冷?不知他是不是還保持著每晚練功的習慣?不知有沒有人給他披上一件衣服? 一個小太監的稟報打端了他的思緒:“皇後宮裏來了人,請您過去。”小太監叫秦倌兒,宣德帝撥了二十個秀美可愛的小太監來服侍他,秦倌兒是其中之一。 “皇後?”他微微蹙了一下眉,他自進宮就沒出過乾清宮的門,還沒有心思去研究宣德的後宮,誰知倒是皇後先想起了他。“沒說幹什麽?” 秦倌兒道:“是聽皇後訓示。宮裏的規矩,皇後掌管後宮,新來的內監都要聽皇後訓話,也就是說說不得幹政之類的。” “哦。”既然是例行公事,他也就不再擔心,換了六品少監服色,跟著坤寧宮的太監去了。 皇後高坐鳳榻,柳雲若一進去就低下頭跪著,膝行而前,很恭敬地叩首:“奴才叩見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抬起頭來。”榻上的人聲音年輕卻不好聽,有一點不健康的沙啞,柳雲若一聽便知,這個皇後一定有長期咳嗽的毛病。 “遵旨。”依言抬起頭,皇後看見了他,他也看見了皇後。早就聽說皇後胡氏不為宣德所喜,眼光一瞥而過的時候,雲若心裏還是暗笑了一聲。雖撲了粉用了很好的胭脂,還是能看到本來黃瘦的膚色,一雙眉毛修成了宮裏時新的“黛蛾”式樣,卻因習慣性地蹙眉而變得有些滑稽。他不由有些同情宣德,漢王府中一個端茶倒水的丫頭,怕是也比這母儀天下的皇後有姿色。 胡皇後的感覺卻不同,那是實實在在的驚豔,一張男人的臉精致成這樣,讓身為女人的她先是嫉妒,而後想起柳雲若和皇帝的傳聞,她的嫉妒就轉為怨恨了。 “你入宮幾天了?”胡皇後慢條斯理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刁難的味道。 柳雲若隱隱覺得不詳,也許今天的訓示沒有想的那樣簡單,他如實回答:“啟稟娘娘,奴才進宮剛六天。” “哼!”那是鼻子裏的一聲冷笑,胡皇後已是發起脾氣來:“你膽子不小!內監入宮伊始就要到哀家這裏聆訊,你卻要哀家派人去請!” 柳雲若不禁一噎,沒人告訴過他,他滿以為受了宮刑就是太監了,哪知還有這麽多麻煩的手續。趕緊叩頭:“奴才不知道有這個規矩,請娘娘恕罪。” “你聽聽,他的意思倒是哀家冤枉他了!”胡皇後轉臉向坤寧宮總管太監侯顯,聲音已是怒不可遏:“如此忤逆無禮,來人,家法伺候!” 兩個太監一人拎了一根荊條過來,另有兩人按住了柳雲若的肩背,將他壓成一個前胸低伏後臀抬起的姿勢。當袍子的後襟被揭起的時候,他明顯地感到自己臀部的肌肉顫抖了一下,明白這個時候還是不爭辯的好,他順從地沒有做任何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