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非魚懶洋洋地躺在院中涼亭裏,剝著花生、燒水烹茶,饒有興致地看著白馬忙前忙後,督促手下清點自己從魏武帝的藏金洞中挖回來的黃金,算盤珠子撥得劈啪響。  哐——!  “這世道兵荒馬亂,挖那麽多黃金回來有什麽用?”寇婉嬋從未見過這麽多金子,光是清點、登記,就已把她弄得頭暈腦脹。她見到岑非魚一派悠哉模樣,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將算盤往岑非魚麵前桌上一拍,“二爺,你倒是清閑得很!”  岑非魚笑嘻嘻地遞了杯茶給寇婉嬋,打趣道:“讓我家那小財迷晚上枕著睡,開心開心也是好的。喝杯茶消消火,仙兒姐姐脾氣這麽大,小心將你的仰慕者都嚇跑了。”  “老娘不稀罕。”寇婉嬋喝了茶,無奈地拿起算盤,埋頭繼續清點。  直到傍晚,黃金才全部入庫。  天幕上飛霞絢爛,空氣裏浮動著金錢的味道,白馬心裏開心得不行,兩個眸子亮晶晶的,歡呼著跑到岑非魚麵前:“足足有八十萬兩黃金,可以買下八個我了!”他說著,張開食中二指,誇張地比了個“八”字。  岑非魚看白馬那見錢眼開的模樣,實在忍俊不禁,將他按在自己懷裏一頓猛親,笑道:“瞧你那點出息。”  白馬順勢倒在岑非魚身上,喘勻了氣,冷靜下來,忽而轉喜為憂,歎道:“但寇姐姐說得對,如今這世道,能吃飽穿暖就不錯了,糧食、布帛俱是有市無價,黃金沒什麽大用處。”  “若你哪日玩膩了、看不上我了,我就帶著黃金跑路,再買八個你回來,給我端茶遞水、捏肩揉腿。”岑非魚作出一副苦相,把茶遞到白馬唇邊。  “瞧你那點出息!”白馬就著岑非魚的手將熱茶喝下,滿意地咋了咂嘴,道:“淮南王傳了密信給我,讓我們注意朝廷動向,幫幫楚王,免得他上當吃虧。”  岑非魚:“我覺得,咱現在這樣就很好,在平原占山為王,天高皇帝遠的,避開戰火,過過小日子多逍遙?”  白馬:“我何嚐不想就這樣和你過一輩子?可別說匈奴未定,現在已是天下大亂,自掃門前雪可不行。”  岑非魚:“別想那些不開心的,平白耗費心力,走一步看一步就是。眼下的當務之急……”  白馬:“當務之急是什麽?”  “我給你生個兒子吧。”岑非魚壞笑著,將手伸進白馬的衣襟裏,曖昧地摸了他兩把,忽然將他打橫抱起,朝房裏走去,“等不了了,現在就生!”  白馬:“天還沒黑呢!”  岑非魚一腳踹開房門,說得有模有樣:“天亮的時候做,天黑的時候就能生了。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幹脆生一對龍鳳胎,讓哥哥照顧妹妹,然後咱倆繼續生。”  然而,還沒等岑非魚把房門關上,卻見苻鸞急匆匆地跑來。  苻鸞見到兩人正耳鬢廝磨,一個踉蹌停在門前,捂著眼睛大喊:“有敵情!”  白馬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推開岑非魚就往外走,問:“什麽敵情?”  苻鸞偷偷瞟了岑非魚一眼,見他滿臉陰雲,登時打了個激靈,小跑追上白馬,道:“上個月,楚王攻打許昌的時候,劉彰趁朝廷無暇他顧,便借口攻打長安、營救惠帝,自稱‘大將軍’了。”  白馬:“此事我亦有所耳聞。”  岑非魚:“匈奴畜生俱是養不熟的白眼兒狼!他們恨不得宗室、世家自相殘殺,好坐享漁利,本該按兵不動。但連月暴雪,關外鬧了饑荒,他們不得不冬日行軍,殺進中原搶地、搶糧。”  苻鸞:“據傳,匈奴人已攻占並州。並州百姓為避戰火,不要命地往中原腹地逃竄,沿途燒殺搶掠,幾成匪患。其中,有個叫甘元平的,原來是並州的戍邊將領,因為朝廷沒有發兵增援,更沒有下令讓他們抵抗,他就自己帶著手下軍士撤出並州,沿途收編了數萬難民,建成一支共有五萬人的乞活軍,自北麵繞道行至青州,沿途燒殺搶掠。此刻,他們已在三十裏外,正朝平原縣城行來。”  “五萬?隻怕是來者不善。”白馬邊走邊整理衣袍,使勁拉了一把,幫岑非魚捆好腰帶,“把人都叫到正廳來,乞活軍都是逃荒來的,餓得久了難免喪失理智,隻怕會強行攻城搶糧。快!”  冬日晝短夜長,不過多時,天已黑了下來,北風呼嘯而過,吹得林木爆響。  正廳中聚滿了人,氣氛緊張。  白馬:“現情況如何?”  苻鸞:“乞活軍一路疾行,沒動過沿途的小村寨,眼下離平原還有二十裏,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  白馬:“看樣子,他們是真的要來攻城。可五萬人,未免也太多了些。”  岑非魚:“防禦工事進展如何?”  陸簡擦了把汗,道:“我們入城以後,得各地百姓投奔,重新整軍編隊花了不少時間,半月前才開始挖溝築壘。但天氣太冷,昨日才挖好一半,鹿角木、木蒺藜都還沒來得及放下去。我已經下令關閉城門,全軍集結待命。可我們人太少了,與他們正麵交鋒,勝算不大。”  白馬搖搖頭,道:“乞活軍長途跋涉而來,為了活下去,打起來肯定都不要命。更何況他們全是老百姓,老弱病殘不在少數,跟他們對戰,兵士們難免於心不忍。”  岑非魚看出白馬的心思,問:“你想放他們進城?”  白馬遲疑片刻,點點頭,道:“大家都不容易,我不想跟老百姓動手。若能不打,自然最好。”  寇婉嬋捧著一堆賬冊,道:“咱們的糧草已經不多了,眼下天寒地凍,若真把五萬人全放進城,去哪兒找東西供他們喝?照他們那燒殺搶掠的凶殘做派,斷糧以後,定會在城中盜搶。你願意放人,城中百姓卻斷然不肯,到時候我們裏外不是人。”  苻鸞一路小跑,進屋回報:“甘元平已至城北五裏了!”  白馬:“怎這樣快?”  苻鸞:“他們裏有萬餘正規軍,由甘元平親自帶領,充當先鋒部隊,走得很快。現在甘元平在城外喊話,讓我們交出糧草、打開城門,否則就要殺進來。”  岑非魚:“要不然,你先牽製他一陣,我帶一隊人馬潛行出城……”  白馬打斷了岑非魚的話,道:“先出去看看情況。”  平原西城門外,烈風揚起沙塵。  天地間一片昏暗,唯有城牆上燃著竄天的烽火,如濃稠的血水,染紅了平原上方的天幕。  乞活軍的先鋒部隊,此刻正停在平原城北門外,約略有近萬人馬。  為首的甘元平正在叫罵:“城內的人聽著!若打開城門,交出糧草,讓我等在此地過冬,我等自不會與你們兵刃相向,明春回暖便將離開。否則,莫怪我們刀下不留情!”  白馬跑上城牆,借著烽火的餘光放眼望去,隻見黑壓壓一片,而且這支隊伍中,兵士們裝扮各異、甲胄寥寥,形容說不上的狼狽,但各個都目露凶光,仿佛一群正在圍獵的狼,應當確實是被逼上了絕路。白馬心道:“饑餓使人發狂,這些人不是善茬。我若強行回絕他們,必定會激起他們的求生鬥誌,反倒不好對付。還是同他們約法三章,然後放人進來,挨過這個冬天再說罷。”  然而,甘元平看見了站在城頭的白馬,以為平原縣城中領頭的,竟是個赤發綠眼的胡人,登時怒火中燒。  “他們領頭的竟是個胡人!胡人已打到青州來了?”甘元平喃喃著,雖見白馬嘴唇開開合合,像是在同自己打商量,但因對方是個胡人,他一句話都不願多聽,便舉起手中大刀,放聲怒吼,“兒郎們不必留情手下,殺光城中胡人,護我大周河山!”  “等等!”白馬立即出聲阻止,但乞活軍得了命令,仿佛不要命一般,即刻對城門發起猛攻,喊殺聲直衝雲霄,將他的喊話聲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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