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正欲怒斥岑非魚不要臉,忽聽外頭傳來一陣喧嘩,見獄卒出外查看而久久未歸,不由心下一緊。然而,他低頭看了一眼,見碗裏還剩大半碗白米飯,心中實在不舍,經過一番天人交戰,終於打定心思先把飯吃完,在心中默默告訴自己:“不要衝動,要靜觀其變。”  岑非魚見白馬那滿臉算計,隻為了半碗米飯的模樣,覺得他實在可愛,伸手在他臉頰上捏了把,笑道:“娶雞隨雞,娶狗隨狗,娶了二爺,自成英雄。你跟我在一起久了,現也能處變不驚,頗有為妻風範。”  白馬失笑,道:“若哪日我的臉皮能有你一半厚,那才是最有你的風範。”  “洛陽宮已被你攪得亂成一鍋粥,你卻這大牢中大快朵頤。柘析白馬,你未免太過安心了吧!”  白馬聽到來人喊話,忽然一愣,倒不是因為懼怕,而是他發現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前幾日被自己重傷的天山雙刀客阿九。  才幾日過去,阿九的傷勢竟已見好,但畢竟傷筋斷骨,她的手已不如從前靈活,方才在外頭一陣拚殺,眼下已露出難掩的疲態。她又穿上了一身黑衣,頭戴黑色布巾,隻露出一小片蒼白如雪的皮膚,以及一雙湛藍的眼睛。  白馬很是納悶,邊吃邊問:“你來做什麽?你打不過我的。”  阿九哂笑,道:“你已半隻腳踏入鬼門關,竟還故作鎮定,吃你的斷頭飯!你奪我寶刀、毀我一臂,以為我不會報複?我給你下了毒,此番前來,為的就親眼看你腸穿肚爛的。”  白馬同岑非魚麵麵相覷,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由於太過好笑,他們甚至不忍心笑出聲來,怕令阿九無地自容。  白馬不以為意,道:“斷頭飯最是好吃,若這真是我此生最後一頓飯,我更要多吃些才行。”反正自己吃過“玉壺冰”,已然百毒不侵。  岑非魚在白馬腦袋頂上輕輕一敲,道:“呸呸呸!童言無忌,大風吹去。”  阿九怒極反笑,因見岑非魚一夫當關,自知決計打不過他們,才按捺住不出手,恨恨地盯著白馬看了好一陣。  岑非魚見了阿九的眼神,莫名覺得極為不爽,仿佛她多看白馬一眼,就是占了自己的便宜,沒好氣地嚷嚷起來:“他是老子的,你看什麽看?老子許你看了麽?有話說、有屁放,無事就滾回姓孟的身邊去,老子不欺負女人。”  阿九隻看著白馬,根本不理會岑非魚。如此過了片刻,終於把白馬看得汗毛倒豎。  白馬實在按捺不住,問她:“這位姐姐,你到底想做什麽?當年,你雖曾追殺我和三叔,但畢竟沒有傷及我們性命,一報還一報,你的同伴被我殺了一個,你的手也已被我弄傷,我就不再同你計較。他人我查明族人中毒的事,若發現有你們天山派摻和,定會再找你算賬。你若無事,便請離開罷。”  阿九忽然問了一句:“柘析白馬,你是胡人還是漢人?”  白馬莫名其妙,道:“我隻是一個人,正道直行,無愧於心。我是胡是漢,同你有什麽關係?你又是什麽人,生在何處,長在何處?”  “你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誰!”阿九說完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白馬覺得阿九意有所指,卻不知她到底是什麽意思,正思索間,沒有注意到阿九行至大牢門邊,忽然從抬手,朝他射出一支帶有毒囊的短箭。  短箭一脫手,阿九便閃身逃脫。  岑非魚生怕白馬中招,想也不想,運起“金鍾罩”的內功,將手掌變得堅硬如鐵,一把抓住暗箭。  可誰都沒料到,那毒囊上另有機關,隻待短箭停止前行,它便“砰”地一下自行炸裂開來。其中粉末散在空中,罩住了乙、丙、丁三個牢房,更灑了岑非魚滿頭滿臉。  “遭,快將毒粉洗去!”  話雖如此,可白馬迅速環顧四周,發現與自己相鄰的乙字牢和丁字牢中,兩個同樣被藥粉灑中的犯人,俱都安然無事,反而更遠處牢房中,有幾個犯人似有毒發的症狀。  白馬知道事有蹊蹺,推測阿九的藥粉沒有毒性,然而,他見到岑非魚那不知死活的模樣,心中十分氣惱,決定給他個教訓。他眼珠子骨碌一轉,假裝心急上火,抓起早已擺在地上晾涼了的湯鍋,照著岑非魚麵門潑去。  岑非魚被澆了個滿頭滿臉。  白馬假裝滿臉歉意,緊張兮兮地說:“沒別的辦法了,先用湯水頂頂,你可以什麽不適?不是我說你,她射箭就射箭,你抓它做甚?如此衝動,早晚要中招!”他說著說著,不禁真心自責起來,“我吃過‘玉壺冰’,現已百毒不侵。怪我當時衝動,早該將那東西留給你。”  岑非魚伸出舌頭,將鼻尖上沾著的茯苓糕舔掉,勸道:“莫慌。”  白馬雙目通紅,道:“你當中毒是好玩的麽?”  岑非魚不敢再賣關子,道:“這不是毒。”  白馬明知故問:“你怎知道?”  岑非魚以眼神示意白馬,讓他看看其他牢房,道:“他們都中毒了,應當是大理寺的飯食全被人下了毒。”  白馬:“說你自己,不要說旁人。”  岑非魚一抹臉,笑道:“這麽多人都已毒發,唯獨同你相鄰的乙字和丁字牢房中的兩個人安然無事,多半是方才吸入了那藥粉,才得以解去藥性。”  白馬:“難道她剛剛是來救我的?為什麽?”  岑非魚笑道:“許是齊王收到風聲,派他前來救你?今日咱們在眾目睽睽下將了他一軍,他算是同趙王撕破了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趙王被定罪以前,他不會讓你出事。”  白馬搖搖頭,道:“我覺得不是。”  先前在擂台上生出的那個荒謬想法,此刻又浮現在白馬腦中。然而,他但一想到阿九那因練邪功而變得不人不鬼的麵容,想到她當年冷眼旁觀羯族被滅,便立馬否定了自己的猜測,覺得自己太過多思多慮,必須多吃幾根人參治治。  白馬低頭思索,兩個眸子映著火光,像一湖紅綠間雜的春水。  岑非魚見之,不由心中一動,忽然伸出手摟著白馬後頸,將他拉到柵欄前,隔著柵欄吻住他的嘴唇,柔聲笑問:“今晚,要不要我留下來陪你?”  白馬看著岑非魚滿頭滿臉都是湯湯水水,實在止不住笑,一把將他推開,罵道:“留下來做什麽?還能等你入味了,把你當大蘿卜吃掉麽!”  岑非魚三步一回頭,依依不舍地走出牢門,“你的補藥都白吃了,年輕人不能總憋著啊!”  然而,當岑非魚行至東院與獄卒衛所間的小院中,卻發現地上躺滿了刺客的屍體,不禁眸光一暗,讚同白馬的想法,覺得阿九此行意味不明。  但眼下管不了這許多。  岑非魚簡單查看了屍體,沒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便命人去向孟殊時傳訊,說趙王派了刺客前來,更在大理寺重犯的夥食中下了毒。  岑非魚派苻鸞帶人守在大理寺附近,又找到周望舒,將各方麵情況進展再確認了一遍,知道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才想起要洗去一身汙穢。而此時,他跟個已經“入味”了藥材似的,渾身都是羊騷味。  岑非魚洗過澡,坐在床邊思索,回想夜間發生的事情,想著白馬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情,忽然從椅子上跌了下來,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笑著罵道:“那小子潑我一身,是他娘的故意整我呢?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第97章 定罪  銀月清輝遍灑洛陽,莊嚴宮城中,白雪滿地。雪映月光,更顯淒清。  惠帝回到殿中,頭腦已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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