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翠崖:“岑大俠有何疑慮,但說無妨。”  岑非魚:“薛前輩說‘大道不言’,道既無言,你怎知何為正、何為邪,又怎能說岑某的道是邪道,你的道是正道?岑某拙見,這世上除了天生萬物是道,其餘的都不過是浮光掠影,無所謂正邪。”  薛翠崖笑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十年前玉門一役,非因天道無常,而是人禍所致,豈非有違天道?義理不得伸張,於在下看來,即不是正道。”  岑非魚原以為薛翠崖是個老古板,不會同自己辯駁,不想他竟開始同自己講起道理,而那道理同自己心中所想別無二致,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隻能按著流氓做派,裝模作樣地嘲道:“那張大俠豈不是正道化身,能替天行道了?真真是了不得!”  簡直蠻不講理!薛翠崖眼中閃過一道厲色,可他乃一派高手,怎能在眾目睽睽下同岑非魚強辯?直恨得牙癢癢。薛丹穀拍了拍兄長的肩膀,道:“岑大俠莫不是怕輸,在故意拖延吧?”  岑非魚笑嘻嘻地說:“我同昨日那位兄弟配合得宜,實乃天作之合,還請高人兄弟上來助陣,岑某感激不盡!”  白馬受不了他們瞎叨叨,直到聽到岑非魚的召喚,才趕忙一步竄上擂台,站在岑非魚身邊,朝對麵抱了抱拳。  岑非魚:“你真要打?這兩個臭道士可不好對付。”  白馬的臉被青紗遮住,叫人看不出神情。他先搖了搖頭,再點了點頭,意思大概是“不怕,必須打!”  岑非魚覺見白馬使勁做了個吞咽的動作,繼而喉頭一滾,才恍悟:原來他還在吃!  白馬偷偷啃著饃饃,抱怨道:“你得了那麽多稀奇玩意兒,卻隻給別人指甲蓋兒點多的東西吃,是要餓死人麽?我在後廚摸到兩個饃饃,還剩一半,你要不?”  岑非魚痛心疾首道:“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白馬無所謂道:“他們如何厲害?”  岑非魚:“薛丹穀是氣宗高手,他所修的《兩儀歸元功》,是華山派最精深的內家功法。修習此法,不僅要練武者根骨佳、資質好,且是外練形、內練氣,前三十年看不出厲害,一旦突破關隘,一招一式中皆有真氣流轉。”  “嗝兒——!”白馬打了個響亮的飽嗝,不好意思地扯了扯鬥笠的係帶,“你、你繼續說,薛翠崖呢?”  岑非魚忍俊不禁,道:“薛翠崖是劍宗高手,一人精通華山九劍,尤其是他的《幻生劍法》,劍招無影無形、變化萬千,專克快刀。”  白馬拍掉手上的碎屑,歎道:“能遇上這樣的對手,足可說是三生有幸了!總打必勝的仗有什麽意思,或者說……你怕輸?”  岑非魚粲然一笑,道:“我有白馬大爺罩著,何懼之有?”  兩方各自商量一番過後,相互行禮,即刻開戰。  錚——!  薛翠崖瞬間拔劍出鞘,提劍襲向白馬,起手就是一招《幻生劍》中威力最強的“千變萬幻”,戰如風發,攻如河決。  漫天劍芒如暴雨梨花,長劍“卻邪”卻隱於劍光中,倏然顯現,旋即消失,令人分不出是真是幻,更莫說看清劍徑以預判其攻向。  “這人的劍太快了,比我從前遇到的所有對手加起來都要厲害!”這尚且是白馬第一次看不懂別人的武功招法,他雖臨危不亂,卻也不由自主地有些緊張起來。  然而,縱使猶疑,麵對鋪天蓋地的劍雨,他不像旁人那般費盡全力地試圖從千百點幻象中,找出唯一真實的劍光,隻在心中作出一番計較:“縱使我能看出劍徑,亦難在片刻間想出破招,何必白費精力?這姓薛的至少比我多吃了三十年的飯,有些過人之處實屬尋常。此路不通,另尋他法就是,我可千萬要鎮定。”  白馬緊了緊握刀的手,不過片刻便已有了主意,站定原地,凝眸注視前方。日光被青紗濾成千萬點碎光,灑落在他眼底,仿佛一片冰冷的星海。  “請接招!”薛翠崖藏身於一片銀白劍芒中,頃刻便至。  白馬當先感受到一股凜冽的劍氣,側向一閃、連退數步,避免同對手正麵交鋒。  薛翠崖手中“卻邪”狂舞,激發出劍芒千萬,每一點劍芒竟都帶著真實的劍氣,每一次刺削都無比精妙,令人無隙可乘、無從回擊,甚至避無可避。  白馬被巨大的威壓壓得喘不過氣來,憑著易筋洗髓後更強於常人迅捷的反應,才勉強得以避開。他接連左躲右閃數十下,一時不防,竟已被逼至擂台邊緣,衣袍被劍氣割出一連串破口,鬥笠上青紗的一角被劍氣掃到,霎時間碎成數十道絲線。  “薛前輩好利的劍呐!”白馬無法再退,忽然讚了一句,同時使出地龍門的身法“雲龍折”,原地躍起,曲腿往背後的木樁上一蹬,如雲中遊龍,一個筋鬥翻到了薛翠崖身後。  “你的身手也不錯!”薛翠崖自然不會暴露自己的後背,當白馬落地時,他已經旋身調換了麵向,正對白馬,輕歎道,“可惜,隻是不錯而已。”  尋常武者,若想使出一套劍法中最猛烈的招式,必先經過起手、進擊等種種前招,調動自身的呼吸心跳和真氣流向,令自己達到人劍合一的狀態,方不至於被強力的劍招反噬。  可薛翠崖不同。他不僅是一名天生的劍客,更是一個愛劍成癡的武者,早已馴服長劍“卻邪”,能隨心使出任何劍招。但見他提起長劍指向白馬,凶猛地向前突刺,使出了一招“風雲變幻”。  一劍帶著千鈞力道,如流星劃破長空。  白馬使出峨眉派的“驚鴻遊龍”身法,發力向後一退,將同薛翠崖間的距離拉大,雙手拔刀,催動光明真氣,使出了《驚鴻刀》中最為凶猛的一招“落葉追風”,正麵朝薛翠崖的劍刃砍去。  若說劍勢如水勢,那麽白馬的“落葉追風”如同一線噴泉,而薛翠崖的“風雲變幻”則是一股洪流。  人向來容易同情弱者,賓客們都為白馬捏了把汗,紛紛喊道:“這招‘風雲變幻’絕不能碰硬!”  袁欣梅亦捂嘴驚叫:“他竟想正麵迎敵!薛伯伯的快劍,天下有幾個人擋住?怎這般衝動莽撞?”她緊張地扯住袁林翰的衣角,“爹爹,你指點指點他吧!”  “不行,觀棋不語真君子。”袁林翰定睛一看,發現那無名刀客頭上戴的,不正是自己婦人親手縫製的鬥笠?他這個女兒任性豪爽,總會結識許多稀奇古怪的朋友,當爹的是既自豪、又擔憂,一時間哭笑不得,好言安慰道,“這個無名客是你朋友?我看他未必會輸。”  袁欣梅心中稍安,問:“為何?”  袁林翰搖著鐵扇,笑道:“聽聞,他前日指點了你一番,且說得句句在理?可見,他定然深諳武道,不會行此玉石俱焚的舉動,若行此舉,必定留有後招。”  “你怎知他……”袁欣梅心直口快,話已脫口而出,才反應過來,狠狠地在袁林翰的大肚腩上一拍,“阿爹,你套我的話!”  薛翠崖見白馬自己撞上來,心下暗歎:“果然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輩,內力再強悍又能如何?如此不知進退,能在我手下過幾招?”繼而笑著攻向前方。  白馬原本神色凝重,可等他衝到薛翠崖的麵前,麵上神情陡然一變。  鬥笠前的青紗翻飛,薛翠崖隻看見一張雪白的臉蛋,那無名刀客明明在朝自己微笑,但綠色的眼眸中神色卻淩厲如狼。  白馬戛然收起攻勢,使出無極門的“移形換影”,身影連閃兩下,輕鬆錯開了薛翠崖的狂刺。  薛翠崖見白馬的身法如此迅捷,恍悟到他先前那狼狽模樣竟全是裝出來的!心下暗道糟糕,忽生出一絲迷茫,心道:“他到底是哪位隱世高人教出來的好徒兒?”  白馬半點不敢分神,一個矮身,雙膝跪地,借著慣性向前滑去,手上瞬間變招,使出一招“枝分葉散”的突擊式,對準薛翠崖的下盤一頓猛攻。他的兩個招式間根本沒有任何停頓,分明是在這短暫的交鋒中,把薛翠崖換招時的精髓學了去。  刀光如驚濤駭浪,從四麵八方包圍住薛翠崖。他不得不躍起離地,才堪堪避開白馬的狂刀。兩人形跡交匯的一刹那,一刀一劍在空中過了足足十招,兵刃相撞碰觸的火花如同九霄奔雷。  “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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