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將各自所知盡數陳明,修改了原本的計策。 周望舒捋了捋目前的形勢,道:“二哥一時衝動,殺到齊王府邸,打亂了我們先前的計劃,但……算是殊途同歸,逼得他們向江湖上發了懸賞令。眼下,齊王隻知道李雪玲的謊話,而趙王則通過張晴山的刺探,陰差陽錯知曉了實情,我們的計劃不得不再一次改變。” 岑非魚:“梁倫會再派刺客來。” 白馬:“有你在……你們在,倒不用怕他。” 岑非魚嘿嘿一笑。 周望舒對這情景視若無睹,繼續說自己的:“第一步,是激齊王和趙王向懷沙發懸賞。二哥威嚇齊王,逼他發懸賞來將你‘調虎離山’,隻不料齊王暗中與趙王有來往,出了一招‘驅虎吞狼’,讓趙王相信此事為真,暗中加了價碼。幸而,眼下白馬已經找到,倒不怕他們胡來。” 說道“加價”,岑非魚濃眉一擰,問:“除了趙王,還有一人加了賞金,可曾查明?” 周望舒道:“不曾,那人很是謹慎,我與喬姐思來想去,都想不出還有何人。” 白馬笑道:“你們不要太過擔憂,紙總是包不住火的。” 周望舒點點頭,道:“隻能邊走邊看。第二步,引江湖人士齊聚江南尋人。江湖中人魚龍混雜,不少人隻是想渾水摸魚,更有人設下圈套引我們入觳。雖知如此,我與二哥亦須不時前去要人,把這戲演得更真,把事情鬧得更大。到時候,天下人千萬雙眼睛盯著,我們翻案時,縱使天子亦不敢胡亂搪塞。” 白馬昨夜擔憂,其實也是因為有些在意岑非魚對周望舒說的那句“是陷阱你就不去了?”此時想來,岑非魚並非是懷疑自己,而是計劃好了要把戲做足。他舒了口氣,囑咐道:“你們武功雖高,亦須小心行事。” 岑非魚歪嘴笑道:“其他的倒不怕,隻怕你不見我,輾轉難眠。” 周望舒和白馬都不理他。 周望舒繼續說:“第三步,二哥以白馬為籌舉行武林大會。此事須醞釀一段時間,大會暫定在明年開春,眾人花了半年時間卻尋人不得,正是浮躁的時候。二哥以岑非魚為名行走江湖,他的身世背景,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不得不來參與這場“鴻門宴”;不該知道的人都不知道,隻會相信他是輕狂到能做出此舉的人,到時候我們更備下了各式奇珍異寶,江湖人無論為名為利,都會來湊這個熱鬧。” 說話就說話,非要說我輕狂是個什麽脾氣?岑非魚不服,嚷嚷起來:“你莫要往我身上潑髒水,還不是你技不如我,沒有必勝的把握。” 周望舒心裏輕鬆,竟開起玩笑來,道:“我是沒有必輸的把握。我們要輸在楚王手上,二哥慣會裝瘋賣傻,我是自愧不如。” 白馬倒是很讚同周望舒的觀點,道:“他的確很會裝。”他話鋒一轉,“三叔,雖然我很喜歡楚王,但你們覺得他當真可信?” 周望舒搖頭,道:“我們選他來查案,雖是看好他的人品,但並非全是因為他可信。對了,你們應當還不知道,謝瑛伏誅後,楚王勢大,在朝中處處針對蕭後。於是,蕭後密謀將趙王請入朝中,作為輔政大臣製衡楚王。此二人間必有一場惡戰,而蕭後則打算坐收漁利。楚王與趙王針鋒相對,與蕭後勢同水火,加上齊王常年欺壓他弟弟淮南王,他更是不會同齊王成為一路人,故而讓他來查案正好。” 白馬不禁為楚王擔憂。楚王性格桀驁,年少氣盛意氣風發,看不慣那些鬼蜮伎倆,加上嚴厲治下,不知會得罪多少達官顯貴,甚至於王公貴族。 三步計成。 白馬總覺得不太真實,問:“如此,大仇就得報了?” 岑非魚反問:“不然還要如何?闖進洛陽宮殺他個昏天黑地,讓你當個皇帝玩玩?” 白馬翻了個白眼,岑非魚便禁聲了。 周望舒說完計謀,再說翻案的細節,道:“楚王不會偏袒任何一方,證人證物都須備齊。” 白馬略一思索,便遇到了難題,道:“我舅舅被毒殺了,謝瑛也死了,當年知情者,如今尚在人世的寥寥無幾。趙王和烏朱流倒是知情,難不成讓他們說?” “就讓他們自己說。”岑非魚眸中精光一閃,“劉玉那個小瘸子想回中原。三年前我們與他有約,助他名正言順地從匈奴回來。如今,他與劉曜俱被天山派掌門收為關門弟子,再有懷沙相助,想來劫持個烏朱流是不在話下的。” 白馬咋舌:“這叫名正言順?太胡鬧了!劉玉本就不受寵,如此一來,他爹說不得會殺了他。非要他來動手?沒有別的辦法了?” 岑非魚未知白馬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先安撫他,道:“若讓我們的人去做這事,把握倒是更大,但必定不能取信於人。劉玉身份特殊,他的父親是已向梁周稱臣的匈奴左部帥,他的母親則是漢人官員的女兒,若由他來劫持烏珠流,好處有二。” 白馬半信半疑,道:“請賜教。” 岑非魚老神在在,道:“其一,此事正和劉彰的心意,不甚至能讓匈奴內亂。你知道,匈奴左右兩部向來不和,關外的右部俱是野蠻人,隻會燒殺搶掠。如今,左部出了個劉彰,此人是個人物,當年武帝見他賢明,想要讓他入朝為官,劉彰堅持辭讓不受,帶部族前往冀州放牧。我見過他,他表麵謙恭仁厚,其實野心很大,韜光養晦多年,你該知道他想做什麽。” 白馬向來一點就通,明白過來,道:“匈奴人是狼,劉彰骨子裏有狼的血。劉玉把烏朱流綁回來,待到真相查明,劉彰正好可以打著為大周複仇的旗號,趁機回到關外,吞並右部,統一匈奴各部落。”他說到這裏,略有些遲疑,“劉彰統一了匈奴以後,定會轉過頭來對付大周,會打仗麽?若我們翻案,會導致生靈塗炭,我……”他說著,搖了搖頭。 岑非魚哂笑,道:“你不必太過擔憂。一來,匈奴各部要統一,必定有數場惡戰,會損傷他們的元氣,讓他們短期內很難再有動作。二來,梁周皇帝蠢笨羸弱,皇後狠毒短視,藩王心懷鬼胎,朝中萬馬齊喑,世人紙醉金迷,早已危如累卵。君與臣,國與民,矛盾深重已無法緩和,天下必有一戰,非止在胡漢間。” 白馬頓感沉重,問:“那第二個好處呢?” 岑非魚道:“其二,此事正合了劉玉的心意,能助他得到劉彰的賞識。劉玉是劉彰最小的兒子,自幼被送到關外為質,隻怕劉彰早已忘了他。他若是等到劉彰殺到關外,才被接回去供養,那叫什麽事?他必須為將來打算,讓劉彰看到他的武力、膽識、智謀,劉彰將會重新接納他,甚至高看他一眼。劉玉需要這個機會,他若是向當年那般偷偷潛逃回中原,估計才會被劉彰打死。” 周望舒見兩人扯遠了,忙把話頭拉回來,道:“隻要抓到烏朱流,我們就一定能讓他開口。先前二哥說得很對,這事正合了劉彰的心意,他在右匈奴中有自己的勢力,自會幫我們找到烏珠流的罪證。” 岑非魚取出乞羿伽的匕首,道:“這裏麵是趙王給乞羿伽的矯詔,上麵的傳國玉璽印是偽造的。你們猜,趙王家中會不會還留著這方禦印,以備‘不時之需’?” 周望舒自然知道這匕首是乞奕伽交給白馬的,心神更加安定,道:“據我的眼線探知,這玉璽還在他手上。至於趙王,他的確曾假傳聖旨,斂財、養兵,我們手上有不少證物,到時候都給他當‘下酒菜’。” 岑非魚笑著把匕首收好,道:“這假玉璽是物證。” 人貪婪起來,真是膽子比天大,趙王竟敢把私刻的玉璽一直留在手上。 白馬思及此,靈機一動,道:“趙王和烏朱流都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他們會不會都留了一手?烏朱流手上有能夠製衡趙王的東西,譬如趙王與他的來信、信物,譬如並州軍向外求援送出的九道羽檄。而趙王是個小心謹慎的人,他也一定捏著烏朱流的把柄。” 周望舒:“你猜得不錯。” 白馬再想不到什麽線索了,隻歎一句:“你們真是算無遺策,現在就隻怕楚王勢單力孤。” 岑非魚哈哈大笑,望向周望舒,道:“咱麽青山樓是什麽地方?周大俠早有安排,到時候會有人支持楚王的。” 白馬很是好奇,問:“還有誰能支持他?而且,這許多線索都極為隱秘,你們到底是如何查明的?” 岑非魚沒有杯子,喝不了水,說得口幹舌燥,舔了舔唇,看向白馬,問:“馬兒,你還記得在洛陽時,我給你吃過的牡丹餅麽?” “原來坊間傳言是真,那牡丹餅真是廣陵王妃做的?韶華真是你們安插的人!怪不得仙兒姐姐一直對這事耿耿於懷,她是真的擔憂韶華的安危。”白馬看見岑非魚的動作,心跳漏了半拍,摸摸鼻子道,“不過,若能讓太子的楚王,許多事確實好辦多了。” 廣陵王喜歡市井熱鬧,常常在宮中假扮屠夫宰豬賣肉。廣陵王妃許韶華,原是青山樓的娼妓,因為生得美豔無比且手藝超群,得了廣陵王的喜愛,未料她真敢開鋪子賣芙蓉餅。這事情荒誕無比,讓人哭笑不得。 白馬因為“牡丹餅”,想起與岑非魚在青山樓中“你來我往”的時光,漸覺得臉頰發燙,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把目光從岑非魚臉上移開,隨口道:“喬姐開青山樓並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在那些人身邊安插眼線,當真眼光長遠。” “向來英雄難過美人關。”岑非魚打著嗬欠,伸了個懶腰,“行了,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咱們安心在此住下,待時而動。” “白馬,我與二哥,俱已成為沒有身份的人,故而不能親自施此計。”周望舒起身,推開門,日光照進,滿室金白,“隻能讓你冒險,但定會保你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