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非魚本來要去後院拿藥,然而行至門邊,不經意瞟到了白馬的動作,於是立刻反身回去,把白馬的衣服全都搶來。 夏日衣衫單薄,經岑非魚盤絞一番,紗衣竟被搓成了一股粗繩。他把粗繩套在白馬脖間,再捆到床頭的木架子上,繼而在白馬額頭上親了兩口,似罵非罵,咕噥了一句:“聽話!” 白馬掙紮一番,兩次想要反手去解開束縛。可岑非魚捆得亂七八糟,他不動還好,稍微動了兩下,差點把自己勒死,便不敢再有動作。 片刻後,岑非魚拿著一堆瓶瓶罐罐,換了一支漂亮的白蠟燭照明,念叨著:“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連支蠟燭也舍不得買?”他把蠟燭塞進白馬手裏,“拿好!若是不聽話,當心爺霸王硬上弓了。” 白馬看他那瘋癲勁,心道,小爺才不跟傻子計較。他伸手拿起燭台,又被岑非魚在屁股上掐了一下,聽他罵自己:“用未受傷的那隻手拿!難不成你腦子也被打壞了?蠟燭舉好,爺先看看你的傷。” 岑非魚將白馬大臂上隨意包紮的麻布扯開,見傷口竟不曾上藥。三伏天氣暑熱難當,傷口周圍皮肉外翻,略有些化膿的跡象。岑非魚眉頭緊皺,問:“不是有金創藥麽?” 白馬撇撇嘴,“上回被你用光了,沒錢買。” 岑非魚嗤笑,“拉皮條不是才賺了不少麽?” 白馬哼了一聲,“那要多謝二爺,您像如來佛祖一樣無所不知,給了小人這個賺錢的機會。可我不像你那樣瀟灑,得花錢請人打探消息,存下來過日子,替我姐姐備下嫁妝。” “我的錯。”岑非魚罵人嘴快,認錯也大方。他先給白馬清理了傷口,再給傷口灑上藥粉,最後用幹淨的白紗包好,終於鬆了口氣,道:“若是再晚一些,你這手說不得是要廢了,以後還想舞刀弄劍麽?” 白馬不以為意,“你莫要危言聳聽。我從前被刀割了好深一道口子,根本沒去管它,那傷自然就好了。” 岑非魚把被子搶走,也不解開白馬脖間捆著的繩子,直接掐著他的腰,將他整個人翻了一麵,讓他用雙手撐著上身,把屁股撅起來。 白馬臊得不行,把臉悶在枕頭裏,死活不願意,“我自己來!” 岑非魚又給了他一巴掌,叱道:“還想不想好了?爺不辦事的時候,可沒心思去摸男人的屁股。依我看,分明是你占了我的便宜。如此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在我這兒也是獨一份了。” 白馬憤憤地瞥了他一眼,“你哪來的那麽多歪理邪說?三十歲的人了,三歲小兒似的瘋癲。” 岑非魚覺得有趣極了,不禁把語氣放軟,溫言哄道:“你從前受傷是冬天,塞外暴雪的時候,傷口不易化膿潰爛,就像吃的東西,冬日不易腐壞,夏日卻不易存儲。我是刀頭舔血活過來的,不願見你再多受苦。聽話嘛。” 白馬紅著臉,微微撅起屁股,“你快點。” “二爺可是一粒響當當的銅豌豆,何時快過?”岑非魚搖頭晃腦,給白馬塗抹藥膏,手指撫過他臀上的道道紅痕,“被打成這樣,也不敢說是被誰打的,可憐喲!你其實是個女的吧?” 白馬強忍著痛癢,微微發抖,“你莫亂摸我。” 岑非魚嗤笑,“摸你?你是沉魚落雁,還是閉月羞花?” 白馬聞言,一顆心“突突突”地猛跳了幾下,覺得自己真是有病——岑非魚若是輕薄自己,他自然覺得屈辱;可岑非魚說出這樣的話,他又覺得自己果真是自作多情,生怕對方其實隻是閑來無事戲弄自己。 岑非魚似乎察覺出了什麽,連忙解釋道:“逗你玩的。爺見過的美人多如恒河沙數,可這般好看又不娘們唧唧的,隻有你。” 岑非魚笑了笑,略有些不自在地說:“你讀過《孟子》,那讀過《論語》沒有?子曰,‘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你往後識人,不可單單聽他言語,更要觀其行事作為,有些人表裏不一,像那姓孟的禁軍小頭領,他若真的是個好人,當初為何會犯下那番殺孽?有些人則不拘一格,像你二爺,雖愛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不過是呈口舌之快,其實我也是個正人君子啊!” 白馬被他逗笑了,“你也知道自己平日油腔滑調,不著邊際。” 岑非魚笑道:“人生在世本就不易,總是像周溪雲那般繃著個臉,日子得多難過?學武時心無旁騖,辦正事時一絲不苟,我分得出輕重緩急。治傷就是治傷,絕不乘人之危。你莫怕。” 白馬可能是疼糊塗了,竟覺得他說得很對。藥膏涼絲絲的,他閉著眼,內心平靜,“多謝你了,二爺。耽誤你過節了。” 岑非魚哭笑不得,“胡說八道。你都這樣了,我跟誰過節去?” 岑非魚怕白馬難受,撿著些好笑的事情說著玩。 他起先是輕鬆玩笑的神色,但看著白馬咬牙忍痛,他的動作便越來越慢,到後來眉峰微蹙,似乎是真的動怒了。他言語間帶上了幾絲少有的涼意,問:“到底是何人所為?” 白馬不想多生事端,不答反問:“你真的要殺齊王?” “誌不求易,事不避難,你不說,我自個兒也能查到。上回讓姓孟的搶了先手,這回我既有心又有力,定不讓你受這委屈。”岑非魚看白馬不願再說,也不急著逼他,把一口氣吞進肚裏,換上笑臉,道:“齊王的事,你也聽說了?早晚要殺了那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白馬先前已經有過猜測,道:“你若真想殺他,必然早早就動手了。你不殺他,隻怕是有所顧忌……你怕周大俠難過?你是要逼齊王,讓他狗急跳牆?” 岑非魚塗好了後背,把白馬翻了一麵,讓他正麵對著自己。 藥膏止疼效果極佳,白馬放鬆下來,任由岑非魚折騰,沒忍住發出了兩聲享受的輕哼。 岑非魚聽見白馬的聲音,手掌一抖,藥碗脫手而出。整碗乳白色的藥膏啪地一下,倒扣在白馬胸前。 岑非魚:“這……我……我幫你……” 白馬欲哭無淚,“你別碰我!” 岑非魚見了白馬胸前的“慘狀”,呼吸都有些亂了。這回,他不和白馬相爭,別過臉去,裝模作樣地擦擦手、喝口茶,道:“你是真聰明。梁炅此人心術不正,他若真的是為國為民,做一代賢王輔佐帝君也就是了。可他野心大得很,近來更是想趁著洛京將亂偷雞摸狗,老子便讓他狗急跳牆。” 白馬胡亂抹幹淨藥膏,用被子捂住自己,“好了。” 岑非魚這才肯幫他把束縛解開。然而,他手還沒離開床架,便突然被白馬一腳踹在肚子上,一個後仰,倒在地上。 岑非魚覺得好笑,幹脆學起老王八的動作,背著個龜殼似的在地上晃了兩下,笑罵:“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還笑!” 白馬哈哈大笑,不小心碰翻了蠟燭。蠟燭落在他的被子上,蹭地躥起一道火舌,嚇得他立即跳下床去,一不小心踩在了岑非魚肚子上。 兩個人鬼吼鬼叫地撲了半天,終於化險為夷,齊齊坐在床上吐著舌頭喘氣。 岑非魚側目看著白馬,見他垂著頭,對自己毫無防備,像個尋常少年般打著赤膊,肩膀寬闊卻瘦削,修長的脖頸白皙漂亮。他的眼神逐漸朦朧,帶著一股莫名的情愫,誇道:“你生得真好看。” 白馬哼了一聲,“我才不想生成這副模樣。我想做漢人,隨便長成什麽樣,像你這樣也行。” “是為了救周溪雲?”岑非魚用食指在白馬大臂上的舊傷疤處蹭了一下,道:“你那時才多大,刀子切進肉裏,忍著不吭聲。” 他的指腹粗糙,灼熱,蹭在白馬白皙的嫩肉上,弄得白馬的手像被螞蟻爬過似的癢。 白馬歎了口氣,把岑非魚的手拍開,道:“十三歲,不,十二歲。好吧,十三歲,反正你都知道了。其實沒什麽,我是為了讓我們兩都能活下去,能活著就是好的。我當時也很自私,不僅騙了周大俠,救他也隻是想要他帶我走,我才好活下去。” 岑非魚在白馬肩膀上拍了兩下,脫下外袍蓋在他身上,道:“你心中肯定不解,為何周溪雲明明就在樓中,卻不來救你?” 白馬:“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