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你,白馬。”孟殊時說完這句,兩個人便四目相對,呆愣愣站在荷花池邊的假山中間,月落銀輝,波光浮動,天地間如有水流。  他朝白馬進了一步,“我,我想……”  白馬向後退了一步,背靠在假山上,再無路可退。  孟殊時伸手按在假山上,把白馬困在自己的兩臂間,低頭看他,把他的額發撥開,看他那異於常人的灰綠雙眸,低聲道:“我想親你。”  他明日便要啟程,要親便讓他親?白馬心裏想著,腦袋卻不禁左右搖晃,說著個“好”字,臉上的神情,卻是毫不掩飾的抗拒。  最終,他見孟殊時也猶猶豫豫,索性將脖子一梗,大聲道:“親唄,我又不是女子,親一口還能懷上孩子麽?”  他心中忍不住感慨:若親一口真能懷孕,那我跟二爺早就兒孫滿堂了。  孟殊時貼了過去,與白馬鼻尖相觸,等了片刻,還是放開他,退了回去。  他從懷中取出個錦盒,道:“今晨走過街市,給你買了點小玩意。”  “多謝。”白馬拆開盒子,是一條錦緞絞銀絲的發帶。他自幼長在關外,沒那麽多講究,抓起頭發胡亂捆起來,看著十分滑稽。  “我來吧。”孟殊時接過發帶,讓白馬轉過身去,看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竟有片刻呆愣,再回過神來,即刻以指為梳,幫他把頭發攏起,以發帶纏住發尾,讓他將頭發披在背後。  白馬背對著孟殊時,臉上的表情精彩異常——那湖心亭瓦頂上坐著個正在嗑瓜子的老流氓,天知道他到底帶了多少瓜子!  孟殊時似乎有話想說,卻不好開口:“白馬,我是個追名逐利的俗人,今日承了此事,往後怕會有危險,不能常來看你。”  “我倒想有追逐名利的機遇,誰也不給我呢。”白馬心思根本不在此處,隨口應付他。  二爺饒有興致地盯著這兩人,拍幹淨雙手,曲起兩根食指,比作兩個小人,小人相互貼著,磨來磨去。  更不要臉的是,他還用食指與拇指掐了個圓圈,伸出另一根手指,捅進去抽抽插插。  孟殊時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然除名利而外,孟某尚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白馬朝著湖心比了個中指,罵了句“流氓”。  孟殊時緊張得不行,不敢置信,反問他:“你說什麽?”  “無事,我送你出去罷。”白馬連忙牽著孟殊時的手臂離開,“不用多想,人活在這世上慣常是先做事,到後來才明白其中道理。”  “好。”孟殊時回頭張望,隻看到湖麵上數點漣漪。  可他心裏總覺得,方才有什麽地方,很不對頭。第41章 爭風  辦成了董晗的事情,作為解困的獎賞,白馬拿到了數十兩黃金。  他又托人將各色珠寶零碎,拿去換成真金白銀,心道,從前一直尋不到兩位阿姊,隻怕是銀錢不夠,眼下我有錢了,辦事的人定然更加上心。  他在尋親一事上,重振信心,可麵對從前想也不敢想的大量財帛,卻說不上有多麽欣喜——他一日不脫離青山樓,一日不擺脫倡優的身份,命運生死,便都被握於他人掌中。  白馬隻覺得,自己也許能從此開始轉運,期盼著從今往後,在生命中能少遇些風波。  未曾想,好運來去匆匆,他的期望,隔日便落空了。  春樓夜裏吵鬧,白馬心事重重,難以入眠,腦海中翻來覆去,都是過往的畫麵:傍晚,匈奴人殺入雲山;清晨,李夫人毒打自己;雪夜,周望舒救下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他;老麻葛說,千裏之堤毀於蟻穴;悄無聲息,羯人慘遭滅族;元辰節,餛飩攤上,他遇到了一個渾身酒氣的瘋癲和尚。還有,雲山邊集上,那口味道很不對勁的麥芽糖。  過往種種,越來越模糊,因為他總是在努力向前奔跑。  想著想著,他迷迷糊糊,終於入夢。  隻是,白馬晚上睡得既晚又沉,直至第二日午時,才被餓醒,強撐著疲乏睜開雙眼,感覺一縷涼風穿堂而過,吹起他羽扇般的睫毛。白馬使勁眨了眨眼,不經意間,抬眼一看,發現原本被釘死了的窗戶,此刻卻是大敞著。  不僅如此,窗扇還被人換上五顏六色的窗紙!  他目瞪口呆地打量自己的房間。  地上,鋪著盤金絲鑲銀線的細羊毛毯,毛毯厚重柔軟,布滿精細織造的棕紅太陽花,金銀細線,星光點點。牆上,掛著瑪瑙象牙玉璧雕。就連角落裏的破水缸,也變成了兩三尺高的紅珊瑚樹。  奇珍異寶,像是自己長了翅膀,趁夜飛入他的廂房。  再看自己身下,不知何時,被人換成了雕花的紫檀木大床。絲綢錦緞,作簾帳、作被單,就是鋪蓋和中衣這等私密物件,都在他毫不知情時,被人換成綾羅綢緞。  若非窗口一枝金楸檀,白馬還以為自己被人丟進了皇宮。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砰——!  大門被人撞開,兩個壯漢抬著把紫檀木小躺椅,準備進屋。  “停停停!”二爺人未至、聲先到,喊完三個“停”字,他猛然壓低聲音,嚷嚷起來:“我千叮萬囑,讓你們把東西放在門口即可,爺又不是不給錢,你們非得抬到了地方,是個什麽脾氣?當心把我家小馬兒吵醒了!他昨晚喝酒,睡得太晚,不曉得憐香惜玉嗎?”  小……馬兒?白馬被激出一身雞皮疙瘩,心想,這場麵太過尷尬,自己不如繼續裝睡,莫讓別人看了笑話。  雜役滿頭大汗,進退兩難,硬著頭皮,問:“爺,那您看,我們是放下,還是……退出來?”  二爺扒在門框上,將腦袋探進來張望,胡亂擺擺手,敷衍道:“我寶貝兒醒了,爺自個來,你們找老趙拿錢去。”  此人武功當真如此深厚?竟能從氣息中,辨出我是睡是醒。白馬心裏咯噔一跳,再裝不下去,不情不願地睜開雙眼。他對於自己的廂房,十萬分的不習慣,麵上仍保持著初醒來時的震驚神情,看二爺毫不費力地單手拎起一張大躺椅——那可是需要兩個壯漢,才能勉強扛動的東西。  二爺徑直走到西側的窗邊,先將躺椅放好,再鋪上軟墊。  白馬實在無法理解,忍不住開口詢問:“你,不,您這是做什麽?”  二爺胡亂拍拍坐墊,自在地躺了上去,雙手交叉墊在腦後,翹著二郎腿,感歎:“嗚——舒坦!”  “二爺,這是我的廂房。”白馬瞪大眼睛,雙眸幾乎要射出憤怒的綠光,心道,你闖進來就算了,還好意思躺著?還嗚嗚怪叫!實在太不要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白雪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六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六二並收藏白雪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