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舒盯著白馬,看了片刻,道:“我不是個食言而肥的人,三年前未能尋到你便離開,是因有要事在身,不可耽擱。前幾日見到你,我囑咐二哥代為照顧,隻不想所托非人,反倒讓你受了欺負。你不必再來找我,此間事了,我會帶你去江南。”  白馬:“可我找你,並不是為了去江南的事情。”  周望舒不解,看著白馬:“為何?”  白馬:“我已經長大,是個男子漢,自然不必處處尋求別人的庇佑。隻不過,您知道我身負滅族大仇。柘析白馬是男子漢,一願為族人報仇,二願替叔叔贖罪。”  周望舒:“與我何幹?”  白馬:“我知道您自有一番謀劃,雖不敢妄自揣測、不會與任何人提起、不會再去深究,但我知道您是個仁義為懷的大俠,跟著您,我的兩個願望都能達成。周大俠,我想要為您效犬馬之勞,隻求您能借一股力,助我複仇。”  周望舒:“我們不同路。”  白馬:“周大俠,我知道我們的目的不同,然而此事若辦了,矛頭終將指向一人,咱們殊途同歸,我知道很多東西、我手……”他說著,想起二爺還在場,及時住嘴,道:“請讓我助您一臂之力,更請您幫幫我。”  二爺衝穴跟玩兒似的,聽聞白馬的話,露出一副極誇張的吃驚神情,歎道:“喲,沒想到你是真聰明,他的事兒都讓你幾句話給猜完了。”他無事可做,嘴也閉不上,用靴尖去撩白馬露在被子外頭、光潔的小腿。  白馬被火舌舔了一般,向後閃躲,“別碰我!”  “別碰他。”二爺的腳掌被周望舒一劍拍開,當即哇哇大叫。  白馬憋不住笑,感覺周望舒一來,自己便像小孩兒被欺負後找來大人幫出氣似的痛苦。  他見周望舒滿臉無奈,卻又毫無嫌惡的神情,不由羨慕起二爺。心道,他們不是親兄弟,但感情甚篤,可如今我在世間唯一的親人、我的兩個姐姐,卻不知正漂泊在什麽地方,她們是否還在人世,是否會受他人欺淩?  白馬心中片刻歡喜、片刻失落。  周望舒思慮清楚,果斷地答道:“我不知你如何猜測,也不管你如何猜測,我行事問心無愧,隻是不便多言。你年紀尚幼,又是全族唯一血脈,我不會讓你牽扯進來。此間事了,我會兌現諾言,帶你回江南。其餘,不必掛心,謹記心中更不可裝著仇恨。”  “我可以幫……”  “無須多言,不可與人提起我,不可前來找我。”周望舒說罷,將藥碗放在二爺手中,轉身離開,臨走前了囑咐一句:“先前讓你辦的事,麻利點辦好了,喬姐生起氣來你自己去交代。”  “交代個屁,她能管我?還有你,你那是跟哥哥說話的語氣?越來越不像樣了。”二爺將碗一撂,雙手扯著自己的耳朵,詭異地一麵點頭答應、一麵滿口抱怨。  他見白馬掙紮著試圖起身,一手將白馬摁倒在床上,語氣不善,罵道:“睡你的睡你的!二爺發話,明日停工休息不接客,何苦如此拚來?”  白馬從周望舒嘴裏撬不出東西,隻能硬著頭皮對二爺旁敲側擊,問:“你跟周大俠都住在後院,是他在教導檀青?檀青過得好不好?他都學了些什麽?”  “你無須知道得太多。”二爺看著周望舒離去的方向,歎了口氣,罕見的沒有多言。  白馬心道,二爺是不屑於說謊的人,若自己猜對,他定然一口就承認;若是猜錯,他也斷然會否定。如此遮遮掩掩,則必是另有隱情,隻不過他不願多說。  他試探性地問:“不是周望舒在教檀青,但有人在教他,對不對?那是什麽人?你們有很多人,是一個幫派?”  二爺酒醉後口幹舌燥,起身咕咚咚喝了半壺水,他不答白馬的問題,反問:“那小子是你哥們兒?你兩個相互牽掛,倒是很講情義。放心罷,他很有點用處,他們不會讓他出事。而且有我在,我會保他安全無虞。”  白馬皺了皺眉,“他不愛想事,你們不要騙他。”  二爺似乎是累了,不答、不動。  白馬可不願再招惹他,把心一橫,蒙頭大睡。可他又不敢真睡了,一對綠眼睛骨碌碌地轉,不過一會兒就聽見二爺發出微微的鼾聲。  白馬掀開被子,見那朱衣男人盤腿斜椅在窗框上,涼風穿堂入室,吹動他額前幾縷翹起的發絲。刀眉、漆黑的睫毛,眉間一道懸針紋即使在睡夢中也未消去。  他能有什麽憂愁?  白馬輕腳默手地起身,圍著二爺轉了半圈,對他比了個中指,又伸出一根食指,在他眉心處虛虛地劃了一下。  第二日,午後陽光暴曬大地。  二爺在一片金白中緩緩睜眼,見自己身上披了條薄被單,嗚嗚叫著跳到床上,差點把白馬嚇得魂飛魄散。  “你瘋了?”白馬正酣眠中,突遭一龐然大物從天而降壓在身上,一個激靈醒了過來,雙眼瞪圓,活像隻被踩了尾巴的波斯貓。  他尚沒有認清眼前的情形,隻覺得好夢被人打斷,一肚子氣無處撒,大吼:“滾!我不想與你說話!”說罷扯過被子,似乎又要蒙頭大睡。  “你還是心疼我麽?昨夜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二爺拉著白馬的被角,把下巴擱在他的手上,微微側臉、仰著頭望向對方,笑道:“可我現在才想起來,昨夜那酒水莫名其妙,竟是越喝越多。你個小東西!”他伸手,在白馬鼻梁上輕輕一捏,被後者搖頭甩開,便繼續自說自話,“你不知我隻有三爵的酒量,多了,人就癡了。”  白馬被人當麵戳破了小動作,表情僵硬,梗著脖子支支吾吾:“那我,還、還不是看你喜歡喝酒!你身上總帶著股酒氣。”  “酒非好物。”二爺搖頭晃腦,裝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摸摸白馬的腦袋,道:“你今日歇著罷,日日喝酒看著怪可憐的,往後二爺罩著你。”  白馬撇撇嘴,咕噥著:“誰要你罩?你不來禍害我,我便謝天謝地了。”  二爺苦笑道:“我又不是故意欺負你,我原是想好好疼你,誰想你自己腦中成天裝著那些個,什麽,對,那些個‘齷齪東西’,自己晃晃悠悠走水裏去了。老子吃沙子長大的人,想也不想,方一能動彈便跟著你一起跳了下去,你都沒有一點兒動容。”  白馬:“……”  二爺忽然想起什麽,掰著白馬的下巴,仔仔細細打量他,問:“還來強行衝穴,你學過點穴麽你就衝?脾氣比你二爺還急,讓我看看可有內傷。”  白馬使勁搖腦袋,甩開二爺的手,無奈道:“您離我遠些就成了,真的,二爺,我那是牙齒磕了嘴唇,碰的。”  二爺湊到白馬麵前,迅速在他額前落下一個輕吻,不待白馬反應,一躍而起,興高采烈地推門而出,大喊:“老趙?老李!今兒爺請客,所有賬都記老子頭上——!”  白馬目瞪口呆地望著前方,兩扇木門打開,日光爆裂,照得人睜不開眼。  二爺幾乎與門框同高,站在門口,頗有種頂天立地的意思。他似乎對白馬的視線若有所覺,撓著後腦勺、轉過身來,高高扯起嘴角給了白馬一個露齒的微笑。  “砰!”  二爺笑得燦爛,冷不防撞在門框上,麵上立即由笑轉怒,罵罵咧咧地跑走了。  白馬忍了好久,終於在大門闔上後,捶著枕頭哈哈大笑。第32章 夜訪  那夜過後,二爺又像往常一樣嘻嘻哈哈,或許是他太過自信,或許是根本沒有將白馬那三腳貓的功夫放在眼裏,縱使他知道白馬與自己接觸,目的並不單純,卻仍舊毫不設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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