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看著二爺,見他目如朗星、神情溫柔,當即心生一計。 “二爺。” “你說,說你傾慕我已久,想要一親芳澤。” 白馬翻了白眼,繼而望向飯桌。 桌上杯盤碗盞一片狼藉,最為空蕩蕩的乃是方才兩人所用的飯碗,那是江南特製,碗底淺、碗口小。 他看著小碗,說道:“那是江南的碗。聽聞,江南幾乎沒有人挨過餓,故而大家吃飯,都拿小碗。” 二爺天生健談,任誰說一句話,他幾乎都能接上來,立即點頭道:“對,江南是魚米之鄉,物阜民豐。南方開化比中原晚,風物多柔美秀麗,人不大講排場、端架子,去過日子確實不錯。然而,哪裏都會有人挨餓,小碗是有錢人家的東西。” 白馬歎了口氣,道:“三年前,我剛從烏珠流的營地裏逃出來,你知道白頭鎮麽?我在鎮上無端受人侮辱,因反抗而被打了個半死。周圍全是人,卻沒有一個敢出聲。是周大俠救了我的命,此事他想必是沒有放在心上,應當未曾與你說過。” 二爺機警地向門外探出腦袋,迅速望了一眼。 白馬腦中思慮萬千,不覺有異。 二爺兩眼一瞪,用一種並不必要聲量大聲說道:“提他做什麽?他沒說過,你也不必多感謝他。哎!你先不要生氣,”他說著話,見白馬麵色不對,連忙一手捉住他兩個手腕,將人死死壓在身前,“我了解他還是你了解他?他那時自顧不暇,帶著你隻是個累贅,想也知道不可能有救你的心思。最後決定帶上你,多半是你自己聰明,用什麽辦法把他糊弄過去。” 白馬甩開二爺的手,卻掙不脫他的壓製,無奈道:“他看破了我的謊話,卻沒有拆穿。縱使他確實是被我哄騙才出手救我,可他救了我卻是不爭的事實,我認定他是個好人,我必須報答他。” 話雖如此,白馬還是不禁感歎,二爺確實很了解周望舒。 “你這樣不好。” 二爺聽了白馬的話,不禁發出一聲輕歎,苦笑道:“做人不可沒有良心,那樣容易眾叛親離、孤獨無依。可也不能太有良心,任憑對著什麽人都講感恩——畢竟人都是從飛禽走獸變來的,天下間披著人皮的禽獸不在少數。” 他說著,又朝外瞟了一眼,繼而大聲道:“而且周……” 二爺每說一句話,熏人的酒氣就拍在白馬臉上,叫他苦不堪言,甚至覺得自己都要醉了。 他連忙打斷二爺的誇誇其談,插話道:“知道知道,多謝二爺教誨!反正周大俠救了我不假,遇到你的那天清晨,他說要帶我回江南。我一個高興,就跑了數十裏,趕到雲山邊集采買幹糧藥草,誰想到結果遇上了你?” 二爺低頭,幾乎要跟白馬臉貼著臉了,“此乃命中注定,一見鍾情。” 他說罷,用鼻尖碰了碰白馬的鼻尖。 奇怪的人,去你的一見鍾情! 白馬鼻尖著火般迅速向後退去,覺得自己就要融進門板裏去了。 他慍怒道:“我若沒有遇見你,現在也不會在此處。我一直記得,周大俠說江南的稻子可產兩季,河裏有魚有蝦、不會挨餓。他要帶我去江南,縱使並未成行,我也一直心向往之,始終記得。” 白馬說得都是實情,隻是把那些鮮血淋漓的畫麵略去。他這麽個年紀,為生存不得不騙人同情,心裏卻還保留著那麽點岌岌可危的自尊,不願徹底把自己剖開了讓人可憐。 “檀青展藝那晚,我聽見他的聲音,我知道那就是他。” “我想見見他,向他道謝。” “我想去江南,我不喜歡這裏。” 或許是背負太久,又或許是疑心過重,他不敢把自己身負的血海深仇說與任何人。 可這些話輕描淡寫,內裏卻是心如刀割。 對方畢竟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二爺聽罷,眼神裏甚至流露出自責。 他拉著白馬的手,把他拖到懷裏,貼在他耳邊,溫言道:“你跟了我,咱們回青州。胡人喜歡騎馬,二爺有個馬場,我對不住你,以後日日都親自下廚,讓你吃最好的。” 白馬隻覺得耳邊既熱又癢,自己仿佛初生赤子,沐浴在二爺那溫柔言語所化成的水池子裏,很想說個“好”字,那麽他此生便算是能夠安定了。 可他是男子漢大丈夫,不,即便他不是男人,也還是個人。周望舒教他,人生天地間,不僅僅隻是為了一口飯食,男兒膝下有黃金,隻可跪天跪地跪父母。 他斷不能為另一個男人,屈膝折腰。 二爺低著頭,麵目被陰影籠罩。 白馬看不清他神情,也不敢看他,掙紮著起身,說道:“多謝二爺肯問我的意思,但我絕不會以色侍人。若有一日,我能與你比肩,或許……” 他卻不知,此時二爺臉上帶著壞笑,正望著窗外屋頂上一個白色的身影,齜牙咧嘴,耀武揚威。 那人月下獨坐,麵若冰霜,肩頭停著隻雀鳥。 他攤開手掌,讓鳥兒啄食其中的零碎小食。鳥兒吃得大腹便便,更加不願離去。那人也不管它,收了手,取出玉笛吹奏。 二爺偏要把白馬撈回來鉗在手裏,帶他來到窗邊,正對著窗外的屋頂,大聲說道:“人生苦短,既然早晚都可,為何要等?時不我待,不如春宵一度,先把事兒給辦了。我這麽大一個寶貝兒,晚了,可就被人搶去了。” “不,你又喝醉了。”白馬實在後悔,他都不記得自己給二爺偷偷倒了幾杯酒,看這模樣決計是醉了!他嚷嚷著:“你放開我,放開我!二爺,你這樣是觸犯律法,要……” 二爺卻不管這許多,他麵色微紅,伸手在白馬臉上亂摸一氣,歎道:“你這眉眼、背上這對蝴蝶骨,每一寸都似為我而生。” 他的指腹粗糙,掐著白馬柔軟白皙的臉頰,來回不過揉捏了數次,便把他的臉摸得留下數道紅痕,看上去不僅添了幾分顏色,更多了幾分誘人想入非非的色氣。 “什……”白馬臉上既痛又癢,心裏更是酥酥麻麻、莫名其妙,他十分緊張,伸出手腳胡亂踢打,一句話還沒有罵出口,忽覺臉上一涼。 二爺趁著月色皎潔,使勁在白馬側臉上親了兩口,哄道:“乖了,二爺疼你。”他的唇上有酒,冰冰涼涼,在白馬臉頰上留下了一個透明的水痕。 說話間,伸出一手,繞到白馬背後,對屋頂上的白衣人比了個中指。 “臭流氓!”白馬剛剛對二爺生出的好感,頃刻間如煙雲消散。他心想,我果然不能在吃飯時與人談事情,更不該給他灌酒! 可那酒也不是毒藥,為何這人一碰就瘋?! 他不及多想,飛速抬腿,照著二爺麵門踹去。 二爺向後一閃,輕易躲開,然而人卻委屈至極,不解地問道:“你非和尚,我已還俗,男歡男愛,如何就成了流氓?難道你父母是並排麵壁而坐,神思合一就生下了你?我看你對我也是很有點意思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