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拋去電影本身的票房不提,畢竟那是發行方跟導演要頭疼的事情,《風月別離》在網絡上的口碑可謂相當不錯,絕大多數人都抱著讚美的態度來討論這部同性影片。顧雲開跟溫靜安也算是又小小的火了一把,影片熱度還沒散,不少人就動起了專訪的心思,可是隻采訪得到溫靜安,另一位飾演易默文的男主角演員顧雲開卻毫無消息。媒體見縫插針,寫了不少八卦流言,反正造謠又不要錢,他們也隻是猜測而已。不過有叫好的,自然也有唱衰的。這些跟現在的顧雲開都毫無關係,他躺在冰冷的石板上,佩劍沉甸甸的壓在胸口,仿佛與世無爭,顧自長眠。這次演死亡戲他沒帶隱形眼鏡,覺得眼睛舒服了不少,夏普可就沒這麽好運了,他似乎特別敏感,最近眼睛發炎的厲害,眼睛周圍都發紅,化妝師做了最大的努力幫助他恢複正常的麵容,可一下子也恢複不過來,李斯思幹脆先拍了生離死別的這場戲。加西亞是個很受愛戴的指揮官,病毒摧殘了他的生命,卻沒能抹去他靈魂的光芒,解藥雖然研究了出來,可還無法大批量生產,丘奇他們找了幾個病人作實驗,照料之下發現他們慢慢有所好轉,可是加西亞卻已經不在人世了。今天就是加西亞的焚燒日,他是因為病毒而死,所以要被焚燒才能舉行葬禮,通常人們會在周圍為這些人進行禱告,真摯的為每個死者送行。丘奇喬裝打扮了一番,有些人因為他身上的打扮誤將其認作了醫生,因此謙和的讓開了道路,可是丘奇沒有走得太近,隻是遠遠的站在人群裏,看著士兵默念著什麽,然後丟下了火把。這場戲是實拍,也就是說的確有真火丟下來,加西亞是穿著軍服佩戴著長劍被焚化的,顧雲開在戲服裏裹了不少防範措施,還有內置的防火服,各處都做了保險;火焰裏還被加入了些東西,好讓煙霧變得更大。新克蘭的冬天很冷,貼著石板的感覺不太好受,顧雲開的手搭在劍柄上,雖然事先李斯思已經跟他講過這段戲了,但是他心裏實在是過不去這一關,又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才勉強硬著頭皮上場。顧雲開聽著台詞,知道火舌快要舔上膝頭了,更為緊張的一動不動,死死抓住了道具劍,他的背部越來越冷,可是貼近火焰的地方卻很熱,火焰騰得順著之前的處理整個燃燒了起來,還沒等顧雲開跳起來,就感覺到了細細密密的雨水忽然落了下來。這個天的雨水跟冰塊也差不了多少冷了,顧雲開大腦一個激靈,忽然聽見火外頭有人高聲喊叫著,他急忙護住了頭臉,隻感覺似乎不少工作人員衝了上來滅火。李斯思坐在監視器後點了點頭,招手讓顧雲開回來,又把之前製作的假人放上去繼續焚燒。天上下著寒雨,底下卻是烈焰熊熊的大火,加西亞被吞噬燒毀,丘奇混在禱告的人群裏,紅著眼眶在地上抓了一小撮灰。這場戲其實隻有短短十秒,可是準備工作卻少說做了近十天,好在非常順利,尤其是天公作美,下了一場大雨,連帶著灑水車的功夫都省了。這兩天就沒加西亞的戲了,顧雲開被雨淋了個濕透,剛被火焰親密接觸過的地方像是還帶著溫度,身上又冷又熱的,一下戲就趕緊去換衣間把服裝換下來,重新穿回了自己的衣服。這場戲他簡單化了點妝,可是不重,自己也能卸,跟化妝師要了點卸妝水,又跟李斯思打過招呼後,他直接打車回了酒店,衝回房間痛痛快快的洗了個熱水澡。洗澡的時候顧雲開被熱水衝過才發現自己腿上被燙到了一小塊的皮肉,水流衝下去時有種火辣辣的疼痛感,他伸手按了按,感覺似乎像摸到了別人身上的皮肉似的,觸感遲鈍而緩慢,好陣子才傳上神經。顧雲開洗了個戰鬥澡就直接出來了,下樓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裏買了管燙傷膏擦了擦,想了想又買了些常見的感冒藥衝劑。雨水很冷,剛開始澆下來的時候脖子都在發寒,不過那種寒意很快就在熱水澡裏慢慢散開了,可是這會兒出了熱水的範圍圈,寒意又四麵八方的侵蝕了上來。顧雲開開了空調,又縮在被窩裏昏昏沉沉睡了會兒,大概睡了兩三個小時,他半睡半醒著掙紮起來,大概感覺到自己是著涼了,掙紮著爬起來衝了一包藥喝了,又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坐在床上打哈欠。朦朧的睡意在燒熱水的時候消退了,可是這會兒大概是藥效上來,他覺得精神不濟,困倦的厲害,又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亨利這兩天沒有戲,劇組換了個場地之後他就像是一匹駿馬被放回到了大草原上,幾乎可以說是野瘋了,搭訕女孩子跟在酒吧裏與人打賭的日子對他而言簡直如魚得水,甚至可以說有點樂不思蜀。最開始的時候他找了顧雲開一起,不過顧雲開拒絕了,他不喜歡酒吧那種光怪陸離的氣氛,新克蘭的酒吧有種他不熟悉的東西,像是所有人暈頭轉向,隻為了把自己的腦子都跟著酒水一塊兒衝下去。大約八九點的時候,亨利來敲了門:“嘿,顧?你在不在?”顧雲開把自己穿得格外臃腫,他在厚厚的天藍睡袍裏麵還加了一件秋褲跟保暖內衣,仿佛是個即將過冬的糟老頭子,他慢吞吞的開了門,亨利歡快的拳頭差點就從門上砸到他臉上。“我在。”顧雲開歪了歪頭,示意亨利進來,他放了點茶碎,隨便泡了兩杯。亨利拖過了笨重的單人沙發,像是隻猴子似的繃上了座位,把兩條長腿全收了進去,狹窄的擁擠著,身上酒味非常濃,雙頰滿是紅暈,看起來有點興奮過頭,手指不斷拍打著扶手的背麵。“喝了多少?”顧雲開問道。“大概……十七杯。”亨利歪過頭認真的想了好久,然後在那個小空間裏又換了個姿勢,愉快的說道,“但是那個不重要!沒什麽關係,嘿,其實我今天是來分享一個好消息的的,你鐵定不知道我從那群老酒鬼口中得到了什麽消息!”顧雲開打了個哈欠道:“什麽?他們給了你一卷藏寶圖讓你準備當海盜去征服星辰大海了嗎?”“當然不是!不過跟水的確有點關係。”亨利歡快的從沙發上蹦了起來,再度換了個姿勢,他大概是有點喝醉了,像個多動症兒童,一時半刻都停不下來,“我知道有個可以釣魚的地點!你猜怎麽著,我們明天可以一起去釣釣魚?”釣魚這事兒倒是顧雲開的愛好,準確來說也不能說是愛好,而是少數拿手的事情,除此之外他還會打高爾夫,不過並沒有什麽過多的幫助。“你?釣魚?”比起這個邀請,這個舉動倒是更讓顧雲開失笑,他架起腿,半真半假的戲謔道,“你確定那些魚看到你不會跑得一幹二淨?”亨利嚴肅起臉色,認真回答道:“你居然以為我會帶你去有魚的地方釣魚?你真是失了智了,那怎麽能顯示出我們的本事?”顧雲開跟他笑成一團,然後兩個人愉快的約定了明天的行程,之後又說了些玩笑話,直到亨利撐不住打起了哈欠,他趕忙道別了,揉了揉自己的臉,從沙發上跳了下來,酒精多多少少影響了他的思緒,害得險些跌了個踉蹌,他搖搖晃晃又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示意別擔心,愉快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亨利是個很有活力的年輕人,很真摯,也很開朗,他還帶有一種未出社會的學生氣,不喜歡彎彎繞繞的手段,對一切不公正都嫉惡如仇,像個堅守正義與光明的阿波羅。假如說夏普是在荊棘與碎石裏摸爬打滾過最後仍不肯改變自己本來麵貌的寶石,那麽亨利就是還沒開啟的蚌貝。誰也不知道最後得到的會是一顆完美的珍珠,還是腐爛的臭肉。人是很庸俗的存在,難以避免的彎彎繞繞與委婉潛伏在暗處,虛偽與假麵都是必備工具,就好像粉絲知道明星也是人,卻無法容忍他們任何一次犯錯。對這個社會,對這個圈子,夏普是明知道卻裝作不知道,而亨利是自以為自己能夠披荊斬棘,毫不畏懼為此頭破血流。顧雲開有時候會照顧下亨利,人年輕的時候總會有一種不切實際的錯覺,以為自己能開天辟地,改變一切,可最終隻會被社會吞沒。因為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夏普,甚至就連夏普有時候也要委曲求全,必不可免的去低頭,更別提他們這些小蝦米了。非要說的話,顧雲開覺得亨利有種過於誠實的真摯,假如《永恒的孤獨》上映,他成名之後顯然會變得很不合時宜。隻不過顧雲開的這種暗示,不知道亨利是完全沒有理解到,還是裝作視而不見,就一直都沒有任何反應,以亨利的智商跟日常表現來看,前者可能性遠遠大於後者。劇組裏都是聰明人,菲尼甚至有幾次還跟顧雲開對這件事開了幾句小玩笑。可在這個世界上生存,隻有嬰兒的靈魂才允許不被汙染,當嬰兒長成孩童,他們就要開始應付來自父母毫無休止的爭強好勝與虛榮心,淪為比較這兩個字的犧牲品。不過這倒不是說,他就像菲尼保護夏普那樣保護著亨利,他的手法更殘忍點,讓亨利自己去直麵了解那些階級跟媒體還有人們。假如沒有遇見過簡遠,顧雲開對自己的行為絕無什麽懷疑,他願意帶亨利一程,如果對方識趣,那雙方都再好不過;假如對方不識趣,那也沒有什麽值得繼續提攜的,隻當自己白起了會兒善心。可現在,顧雲開多少會想起亨利那雙清澈的藍色眼睛,猶豫於是否該更委婉的告知對方,如何不讓他在這個圈子裏撞得頭破血流的規則。這種猶豫延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第二天亨利這個小瘋子就來敲顧雲開的門,他渾身嶄新如初,完全不見宿醉的痛苦模樣,仿佛酒精從沒入侵過身體,帶著兩幅漁具愉快的站在顧雲開的門口。顧雲開正在喝藥預防寒意又再襲來,慢悠悠的開了門,險些又被亨利一拳打個正著。“我都準備好啦!”亨利戲劇化的弓腰做了個紳士禮,笑眯眯的撞了撞顧雲開的胳膊說道,“懶蟲,是時候去釣魚了。”他雖然年輕又魯莽,但是在這種細節上卻向來非常仔細認真。顧雲開大概整理了下,換了雙鞋子,帶上門卡後把門反鎖了,這才接過來亨利給他挑選的釣竿跟其他漁具。這兩天都沒他們的事,李斯思他們帶著幾個小配角去其他地方補拍一些鏡頭了,亨利找劇務借了輛小車,兩個人一溜煙出了城市,碾過平原,直直來到了處小河塘。小河塘的渡船口是木頭修得,位置很不錯,不遠處還有幾個老釣客悠哉悠哉的眯著眼,他們倆尋覓了個蘆葦叢生的地方坐下來開始做準備。亨利還帶了兩把折疊椅跟遮陽帽,兩個人做完了釣魚準備,丟線拋鉤,也壓著帽子老老實實坐在了折疊椅上等待起來。亨利百般無聊的哼起了歌來,他說話的時候嗓音很清亮,可是哼歌卻非常的低沉幽遠,讓人想起黑暗的夜晚裏悠長的歌謠,帶著種古樸滄桑的味道。顧雲開靠在靠背上,漫不經心的提著魚竿,笑話道:“這也是誘餌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