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打擾到的時候,我會告訴您的。”簡遠笑道。顧雲開似乎也笑了起來,他緩緩道:“跟你聊天總是很開心,我不怎麽常有這樣能放下一切可以隨便聊一聊的機會跟對象。”他聽起來還像是有些什麽事情鬱結於心,可比起剛剛打電話來時要好得多了。“那現在您應有盡有了。”簡遠的聲音依舊平和而包容,仿佛支柱般穩定住了顧雲開的心情,假如別人說出這些話來,難免會有些虛偽與過於甜膩的奉承,可是簡遠不會,他吐露出的每個字都像他彈奏出的音符那樣動聽與真實。“對了,你不必再對我用敬稱了,既然我們是朋友,更何況你打字的時候都已經變成你了。”顧雲開故意說了一段無關緊要的小事放在前頭作為鋪墊,他的疑心又再攀爬上來,片刻都不得安寧,那問題仿佛毒液與冰渣似的戳刺著他的舌尖,叫他咽回腹中;又好似地獄裏的岩漿般熊熊炙烤著他的心髒,恨不得頃刻間就吐出來。“我不明白。”顧雲開輕輕的歎息道,“我是如何成為這個幸運的人的?”簡遠的沉默長久的幾乎令人有些不安,顧雲開卻不曾後悔,他如果無法刨根究底得知這毫無由來的好意,即便此刻欣然接受,也遲早有一日會惶恐不安到懷疑對方的目的,他也許會後悔對人生的抉擇,可對自己做出的決定,卻少有反悔的時刻。“這件事,說起來其實有些令人羞愧。”簡遠轉過頭看著那些樂師們休息著聊天的模樣,他本以為自己終身都無望進入這些人當中了,“在遇見你的那一天,我本已打算向我的父親投降,對他道歉,接受他對我的一切安排。”顧雲開多多少少有些吃驚,他問道:“你們因何事不合?”“我的父親與爺爺都是極具盛名的音樂家,他們都是很偉大的作曲者,我小時候便沐浴在他們的光輝之下,那時我還能寫出不少曲子,可越是長大,經曆的事情越多,我反而越難下筆了。”簡遠輕輕歎息道,假使他這時不是在告訴顧雲開自己的想法,幾乎難以想象他這樣愉快的人也會有這樣的苦惱,“我離開了家,去了陌生的城市,租了一套小房子,我不太去遠的地方,隻能寫一些破碎的旋律,覺得壓抑了,就在房子前的小公園裏走走,偶爾演奏一番。”原來如此。簡遠自陽台的欄杆往外看,看到了被切割成截然不同的月光,微笑著說道:“我那時候滿心絕望,我想,我自此大概止步於此,也許就要放棄創作的美夢了,大概是我沒有什麽天賦吧,是時候結束這任性妄為的行為了,別再繼續做個胡思亂想的傻子了。然後您就來了,像是做夢一樣,您站在那裏,仿佛繆斯降臨,我看得出來您愛我。”他又恢複了稱呼,顧雲開卻沒有太多計較,這還是頭一次在簡遠口中聽到那段初遇。“這些粗糙的,破碎的旋律,我本以為除了我沒人會再愛惜它們,您就站在那裏,然後告訴我很好,會為我買票。我本就要向我的父親投降了,可是……可是您還稱呼我為小音樂家,於是我就答應了那場演出,可卻再不打算低頭了,我不想隻做個演奏者,我想當一名創作者。”“我努力的將那些旋律寫的長一些,更長一些,但它們就是沒辦法成一首曲子,我將它們改了又改,每當我沮喪的邀請您試聽時,您總會不厭其煩的告訴我:它們可美極了,期待你的下一次進步。”簡遠的聲音溫柔,“假使說我的生命除了音樂皆是枯燥的,那您是另一種永恒且動人的存在。”顧雲開微微張了張嘴,歎息道:“很……很動人,可事實上,任何人都會為你這麽做的,我隻是抽了些無足輕重的時間。”“我沒能等來任何人,我隻等來了你。”簡遠不讚許的說道,“請別妄自菲薄,假如非要說的話,那任何人也都會為你這麽做的。”“什麽……啊——不。”顧雲開下意識否決道,“並非如此,你……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的。”有那麽真摯熱情的靈魂,有那麽甜蜜溫柔的善良,有那麽……令人怦然心動的溫暖。“假如我對所有人都是特殊的,那你也是。”簡遠的聲音溫和而又鎮定,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決,“您對我也是特殊的。”似乎是覺得自己剛剛的態度過於強硬,簡遠又軟化了些:“我真誠的熱愛著您,請別再說這些話了。”“那什麽……”顧雲開有點無所適從,他幹啞了片刻,抽著氣道,“我……我們不太習慣說這個字,它聽起來有點像告白,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但是……就是……我希望你能,呃,注意……算了,隨便你吧。”像是一下子放棄了抵抗。簡遠忽然樂不可支的笑出了聲,他甜蜜的又故意重複了一遍:“您真可愛,我真的非常真誠的熱愛著您。”“來真的?”顧雲開的手都有點發抖,語氣裏說不出帶著笑意還是不滿,之前的虛弱感消失的蕩然無存。“啊,我的指揮官在喊我。”簡遠立刻飛快的說道,“我得趕緊趕回去了!晚安,有個好夢。”顧雲開笑罵道:“溜得倒快,我可沒聽見什麽聲音……不過,晚安。”他的聲音很快變得輕柔了起來,尾音仿佛羽毛般輕盈的飄浮在空中。通話自然而然的停止了,他們都正常的道了晚安,默許般的同意了這段對話的結束。手機貼著耳朵的炙熱仿佛還沒完全的消退,手機被緊緊壓在皮肉上伴隨電池的消耗而有些發燙,那溫度本該是很不適宜的,可顧雲開隻感覺到了溫暖。除了溫暖,還有那種怪誕不堪的無力感也迅速從他身體裏消退了出去,胃部緊繃著,顧雲開平躺在了床上,伸手撫按住了腹部,他不知道怎麽的感覺到一種奇特的飽脹感,並不是撐得難受的那種漲腹感,而是覺得胃部像是暖暖的,整個身體仿佛被什麽東西包裹住了,他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跟困倦。他覺得自己可以入睡了。在蓋上被子之前,顧雲開忽然想到簡遠整個晚上都沒有問他打過電話來是為了什麽,就好像那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電話,不需要任何理由。作者有話要說: 簡遠提到的“您愛我”跟“我真誠的熱愛你”都不是愛情意義上的。“您愛我”是指雲開很欣賞他的音樂,給予他一種尊重,珍愛,讚賞的感情【這也是愛。】“我真誠的熱愛你”,意思是簡遠也同樣回饋相同的感情。這裏揭露為什麽簡遠會對雲開一直用“您”跟對他相當暖男的原因這一章我發現夏普那段很多人其實沒看懂雲開是什麽想法所以以為是崩了或者是發力過猛。特別來重新解釋一下,其實夏普有句話是重點,什麽人發怒才會留麵子,我們體麵過日子,客氣對人,都沒錯,但是不會壓抑到連自己的本性都藏起來,你想想別人罵你你會生氣,壓抑到了極點就會爆發,可雲開連爆發都是客客氣氣的。你想如果你跟你朋友一起玩,你突然把他推倒,他頭上出了血,他對你大發脾氣你可能還能理解,如果是微笑著擦掉血跡,說不要緊呢?我想每個人的反應絕大多數都是驚恐而不是我這朋友脾氣真好吧,每個人對事情要求是有一個值度的。之前朋友那段,雲開覺得人群孤獨就已經是預示了他本身並不融入任何人,每個人都跟他看起來很好,但沒有任何人能走到心裏去。有讀者說希望這一段雲開是自己扛過去……這不是自己扛過去的地方啊,是他敞開心扉麵對這個世界,讓人家走進來的一個過程,所以簡遠會出現(並不是說我認為簡遠就該做個安慰角色所以把他安排在這裏,也不是強行這裏在意影響跟別人的評論)而是雲開真正意義上的認識到,自己的確是個成功的人,但是太過於成功了,他把自己隱藏的就像是機器人,機器人不會傷心的,因為它無法產生感情,雲開是讓自己不對任何人產生感情,所以他開始感覺到空虛(這裏前麵也埋了伏筆,他最近還在演戲,易默文跟加西亞都是愛情跟友情非常豐富的角色,但是雲開沒有,演完他會有一種失落感,因為這種充沛的感情他從來沒有從任何人身上得到過。)這才是他受到刺激的真正原因。第46章 愛意拍攝加西亞葬禮的那天極恰巧的正好下了雨。本來隻是陰天,李斯思左看右瞧找不出要下雨的痕跡, 畢竟一個導演不會同時兼任一位天氣學家, 所以他大手一揮, 直接開拍,不過還是做了些下雨的準備。加西亞是紅發碧眼, 平常演戲的時候要帶上碧色隱形眼鏡,有時候帶得時間太長,環境又極度惡劣的時候就很容易導致眼睛發炎。顧雲開跟夏普都發炎過幾次, 菲尼特意去買了藥水給他們倆點, 顧雲開是劇組裏少數沒有助理的演員, 畢竟他在這裏拍戲,顧見月要為他之前拍戲的宣傳缺席跟不少片方解釋協商, 而且還有些零零碎碎的瑣事要忙。所以好心腸的菲尼捎帶了他一個,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夏普老是對顧雲開惡作劇所以心存愧疚。不過不管怎麽樣, 多謝可愛的菲尼。《風月別離》上映之後沒有多久, 就引起了不少爭議,這個幾乎有些老套的愛情悲劇故事在導演與演員堪稱完美的演繹下生動而令人酸澀, 它並不是一部主旋律的賣座電影, 甚至可以說有些非主流, 不少男性會因為題材的尷尬望而止步, 絕大多數的票房都是了解並且喜愛腐文化的女孩跟不少還不敢完全離開櫃子的年輕人所貢獻的。大概是因為這種不斷重刷的熱度對院線多多少少有所收益, 因此並沒有提前下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