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鐸沉默片刻,淡聲道,“就如你說你不是阿赤,我也不是寒倉,我覺得我們倆……”話說到此,唇齒間溢出一股澀然之味,他擰了眉頭,沒再說下去。白城不接話,一雙狐狸眼,涼涼的看著褚鐸。褚鐸歎口氣,回望他,心中思緒千千萬萬,這裏麵不乏些許困惑。“且不論那些,但朕有些不明白,朕就算是寒倉,可如今並不記得前世之事,但你為何記得?還有,你前世明明是一隻普通狐狸,今生為何卻是一隻狐妖?”白城不答話,狐眸微眯。褚鐸看他,勾唇輕笑,“莫不是你這妖狐故弄玄虛,隨口胡謅,什麽前世今生,寒倉阿赤的,全是你用法術幻象所致。”“你多疑猜忌的品性真是一點沒變。”白城輕嘲道。一句話讓褚鐸噎了一下,想要回擊的話哽在喉間,讓他無言以對。短暫沉默,他開口詢問,“那寒倉最後落得什麽樣的下場?”白城沒有立即回答。而褚鐸心裏也知道,那種人,怕是要不得善終。白城冷笑,“將我剝皮抽骨,後將我狐皮釘在牆壁上,又將我骨肉焚燒,如此忘恩負義,狠心絕情,自然是落不了什麽好的下場。”褚鐸眉宇間有些不悅,像是這話真說的是他,聽著有些刺耳。赤狐死了,寒倉迷蒙間想到了那道士的話語。隻是一瞬,便是那和尚之言。寒倉將那血跡斑斑的狐皮清洗幹淨,後釘在牆壁,又將那血肉模糊的身軀用火焚燒。心中暗暗舒了口氣,口中低喃著,“阿赤,我如此待你,還望你不要怨恨我。”又說,“若是我但凡有一點辦法,也不會要了你的命。”寒倉抬頭遙望,隻盼著日後的日子能快點安慰平安起來,也盼著自家娘子的病快點好起來。可這期盼卻落了空,寒倉的娘子病的越發厲害,甚至下不了床,無奈,他隻能背起娘子去山下看大夫。出門時候,還是天朗晴空,半道上卻忽然起了大北風,接著便是鵝毛般的大雪急急落下,一瞬間好似天地間變了樣,不待片刻,山震動雪傾下,一場大雪崩將寒倉夫婦二人壓在了山下。講到這,白城忽然輕笑一聲,看著站在那愣愣的褚鐸,“你這叫死有餘辜,其實你本該三歲那年死於雪崩的,是我舍命救了你,讓你多活了二十多年,而且你命裏本就無妻無子,偏生的你非要動了那等心思,當然這也能理解,人之常情嘛,可早在你第一任妻子時,就給了你警戒,但你偏要一意孤行,害了自個也害了他人。”這話叫褚鐸頗為不悅,“那不是朕。”白城冷冷一笑,“你想知我為何今生成了狐妖?”又道,“也罷,你我恩怨是要講明了方才好。”冬去春來,荒涼山間,隻有一座廢宅子,卻再無人跡。春暖花開之時,那名道士又路過此處,他推開了寒倉家的院門,將久久不肯立刻的赤狐之魂魄收齊了,後飛身去了靈山。“小東西,受你父親所托,你再人間二十七載的時間到了,封印的法術給你解除了,日後,你名叫白城,赤狐白城。”白城重新有了骨節骨髓,重新有了皮毛,有了新的身軀,有了法術。一切都是新的,隻是,縱然如此,卻依然忘不掉被最信任之人親手剝皮抽骨之痛。他將這痛藏在了心底,不曾想,藏得久了,心底的痛卻生了根,發了芽,開出恨意來。離開靈山後,白城去了妖界,在那居無定所,四處飄蕩,偶爾幫幫弱小,大多數時間裏都是在睡大覺,他又懶散,與世無爭,故而常年無所事事,甚覺無聊。白城想,他總要找點事做,以此來打發這冗長的歲月。可是,做什麽?這倒是難住他了。初時,白城在妖界當起扶小幫弱的妖怪來,久而久之,又覺得無趣了。而且,因他一時起了善念,身邊多了兩隻跟屁蟲,整天跟著自個,甩也甩不掉,真是好不愁悶……他想,若是每次幫助弱小的妖怪,都能有這麽黏人的小東西,那他豈不是身邊要有一群妖怪了,如此倒不如還是做回他冷血的模樣。然而,不問世事,很快又讓他覺得無聊了。白城心道,是要找一件事情來做了。於是,找尋寒倉轉世便成了他所追之事。而殺了寒倉轉世之人,自然也是順理成章了。這一尋便是幾百年,幾百年光陰,於妖來說,不過是長久生命中的一瞬,白城在妖界待的無聊,便帶著那兩個小跟屁蟲來了人界,定居在青蓮山上。許是因寒倉的緣故,白城不喜人類,故而幾乎不下山。待在人間幾十年,直到白軟那小妖尋了娘子,他才開始下山走動。於此,他也尋到了寒倉的轉世,褚鐸。聽到此,褚鐸十二分的不服氣,辯解道,“即便朕與寒倉有什麽,那朕也隻是他的轉世,並不是他。”又說,“寒倉做的事情,朕並未對你做,世間萬物,凡是生靈,既然都能死後投胎轉世,那便於前世之事毫無瓜葛,若是真如你說的,前世今生糾纏不斷,這世間豈不是要大亂了?”哼一聲,“就拿喝孟婆湯來說,為何要定這樣的規矩?這便是要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這一點,你作為一幾百年的老妖怪,莫不是連這一點都不明白?”說著又哼一聲,“也是,四腳獸到底是四腳獸,即便是成了精,也是四腳獸!怕是無法明白這麽簡單的道理。”白城聽得這句“四腳獸”,有些慍怒,回道,“我不懂,因此,無論如何,是要將你性命取回,若是也能剝皮抽骨,當然是最好不過了,這也是一報還一報。”聽了此話,褚鐸惱羞成怒,回了句,“畜生就是畜生!講人話看來是真聽不懂。”白城眸色遽冷,立刻揮著爪子,什麽也不說的撲向褚鐸,撓了上去。褚鐸閃躲不及,被撓疼了,氣急之下,一把抽出自己那把九尾赤狐劍來,揮著就要往白城身上砍,可劍刃就要落下時,卻又猛然停住,懸在狐身極近之處,狐毛掉落了一撮。褚鐸快速抽劍入鞘,後看著白城那輕蔑的模樣,氣的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來,“可惡!”說罷,轉身走開,去了床上歇息。忽而想到什麽,起身,衝白城問道,“這佩劍是你父親之骨所鑄造,我與你父親又有什麽淵源?你可知?”白城沉默了,心如明鏡此刻卻模糊起來,不知該如何回答。因這也是他所困惑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