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狐似乎知道這是他不舍得吃才留下來的, 便隻要了那饅頭, 爪子推了推那雞蛋,示意憐生吃。憐生嘿嘿的傻笑,拿起雞蛋一邊剝皮一邊說, “大毛,你吃吧,今早在家我吃完雞蛋了,這個雞蛋是隔壁王嬸給的。”說著將雞蛋送到大毛嘴邊, “吃吧,大毛。”大毛搖了搖小腦袋,一雙清澈的眸子看著他, 爪子彈了彈那枚雞蛋。憐生又嘿嘿一笑,明了,將那雞蛋一分為二,一人一狐各一半吃了起來。雞蛋吃下肚, 憐生便掰著饅頭喂大毛吃饅頭,這隻赤狐雖不會與他說話,但憐生卻待它是最好的朋友。嘴角揚起,吹著風兒,喂著腳邊漂亮的狐狸,沒有被人欺負辱罵,此刻憐生才覺得自個像個活生生的人。待大毛吃下那半個饅頭,憐生便顧不上歇息,拿起斧頭和繩子,站起身要去砍柴。大毛跟著他,這些年間,憐生來此山上砍柴從未遇過險,全是因為有大毛護他周全。憐生是個窮小子,一日三餐吃不飽,一年四季穿不暖,可他依然省吃儉用,每每來砍柴喂大毛。不僅大毛,但凡他遇到餓了渴了的小動物,他都會盡所能的喂它們。憐生沒有什麽朋友,村子裏的同齡人都不跟他打交道,於是,時間久了,他便與頗有靈性大毛成了很好的朋友。砍著柴,和大毛說著話,時不時的傻笑幾聲,待柴砍滿了,直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憐生才背著砍好的柴下山回家。這時,憐生總會扭頭衝大毛揮手再揮手,而大毛也衝他搖尾巴再搖尾巴。待憐生的身影看不見,大毛化了人形,一身白袍站在那大樹下,若有所思的站了一陣,便消失在山林間。白城瞠目,一時心中十二分的不解,父親這是為何?怎麽竟裝作一隻普通狐狸與一肉體凡胎的人交朋友?心中疑惑著,眼睛盯著眼前變化的場景。十六七歲的少年憐生長大了些,麵上褪去了青澀,隻是卻比先前更黑更瘦了,每日辛苦做工,幫著家裏賺錢。賺的錢給弟弟妹妹們讀書,給弟弟攢著娶媳婦,給妹妹們出嫁。那些錢裏卻沒有一分是自個的。他爹頭兩年在外頭做工出了意外去世了,如今後娘改嫁,把他也帶上,可後娘和她相公待憐生更是沒有一絲憐愛,吃的是豬食,睡的是狗窩,穿的全是弟弟們不穿的,一身衣服破了好些個窟窿還是穿著。村裏有人偷偷告訴憐生,讓他跑出去,在外隨便做點什麽都比在這個不叫家的家裏強。可憐生聽了,隻是感激又傻傻的笑著,依然留在這裏。外人說他傻。可隻有憐生自個知道,他不是傻,而是這裏有他的家,雖然爹娘都不在了,但卻有回憶。況且,爹娘都葬在半山腰上,他跑,跑去哪?更何況,這裏還有他的大毛和山上其他可愛的小動物。憐生舍不得離開這裏。他偶爾有想過離開後娘他們,可看到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在新家裏受欺負,他就會不由的想到曾經的自個,於是憐生選擇留下,每日辛苦勞作,為的是後娘嫁的那個男人能善待弟弟妹妹們。莫說村上的人說他傻,就是大毛都覺得這個憐生太過憨傻。隻是,這正是他要找的人。這樣的人是擁有玲瓏心的人,他需要這可心髒來救他的兒子。他不想的,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原是天上的九尾狐仙,本名白炙,隻因觸犯了天條,被貶下凡做了妖怪。他懷有身孕的妻子隨他下了凡,隻是不幸被天雷擊中,元神有損,命不久矣,腹中胎兒也怕是保不住。妻子哭了,哭著求他一定要保住腹中胎兒,否則她死不瞑目。無奈,他隻能用法術將胎兒放在蓮心裏養著,可終究不是長計,唯有找到玲瓏心,才能保住他未出生兒子的命。他尋了十幾年,終於在這座小山村裏找到了憐生。也就是擁有一顆純淨的玲瓏心的人。他化作一隻狐狸與憐生相處,越發能確定憐生就是他要找的。隻是這憐生如此良善,倒是讓他不忍下手。因而,一拖再拖,一等再等,始終不願要了憐生的命。不知不覺,他與憐生從相識到熟知,竟有十年之久。他知道憐生被人虐待,有過出手相助。隻是,憐生命數裏要遭遇這些,豈是他這個小小的妖所能管得了的。更何況,若是憐生能在這樣的困境中仍然保持一顆良善的心,那他的那顆心更是珍貴無比。故而,在兒子與憐生之間,白炙選擇了兒子。夏去秋來,起了大饑荒,莊稼近乎顆粒無收,真是好不可憐。很多人四處要飯,吃樹葉啃樹皮,挖野菜吃野草,但凡能吃的,都被人們拿來吃。憐生被趕了出來,他隻能用自己的雙手找吃的,但凡有點吃的,他終歸是不忘記留給他的朋友大毛。白炙忽然覺得憐生好的不真實。這世間怎麽會有如此純良的人呢?可對憐生來說,隻要他有一口吃的,都是要分給大毛的。因他想的簡單,在這樣鬧大饑荒的日子裏,大毛不過是一隻狐狸,若是自個不喂養它,怕是要被活活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