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把酒澆在墓碑周圍,說:“老媽,祝你永垂不朽、精神長存、音容宛在哈……”又把巧克力拆了包,放在墓碑上方說,“沒有你喜歡吃的那種,隻能湊合著吃了。” 接著把糖果一粒一粒埋在墓碑下方的草叢裏:“糖都是你喜歡的,但一次不要吃太多,免得血糖控製不了……你們那邊的人在乎血糖嗎?不管了,總之悠著點兒吃,對你的牙齒好。” 他默默地在墓碑前坐了一會兒,說:“媽,去年我來看你的時候,說我當了客房部的副經理,但今年不是,我又被打回原形了哈哈,我可能要辭……我現在在西餅房做事,鄧大鵬和我一起,大家都待我不錯。” “我以前不喜歡蛋糕店的甜膩味道,現在習慣了我們那個工作室,還覺得蠻好聞的……” “哦對了,我們西餅房的頭兒老讓說,白巧克力其實沒什麽營養,裏麵全是糖和油,所以你也不要多吃啦。剛才買的是黑巧克力,據說對心血管好。”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趕緊跳起來彎腰在各個墓碑之間尋找,慢慢地就往更高處去了。過了十多分鍾,他用t恤兜著一大捧野花回來,突然發現老媽的墓碑前還坐著一個人。 他嚇得把花抖落了一半,這才看清是趙忱之,於是怒道:“幹嘛?你怎麽不出聲啊!” 趙忱之笑著回答:“我是盯梢,怎麽可以隨意出聲?” 吳越有些不高興地問:“你在哪兒跟上我的?” “酒店門口。”趙忱之說,“我喊了你一路,奈何你充耳不聞。我建議你回去後查一查聽力,如果真有問題,我傾力讚助一副助聽器。” 吳越把花又歸攏了,在他身旁坐下,初開始有些不高興,後來便恢複了正常。他用青草和野花熟練地編織起了花環,一本正經地問:“我媽美嗎?” 趙忱之說:“美。” 吳越說:“她原先是芭蕾舞演員,算是劇團台柱子吧,容貌美麗,氣質出眾。” 趙忱之問:“你母親什麽時候去世的?” “十幾年前吧。” “那麽你還很小?” “嗯,四五歲。”吳越的手上不停。 趙忱之不免有些難過,說:“可憐。” 吳越放下花環說:“其實還好,她是絕症,但為了我已經努力多活了兩年,算是一位意誌堅定的女同誌。” 趙忱之還是覺得說不出的可憐,但他又不敢有所動作,生怕在別人母親的墳墓前顯得不夠穩重和端莊,尤其那個“別人”是吳越。 吳越在趙忱之心中已經異化了,他不再是最初那個賴著不肯走的房客,不再是態度積極卻鮮見成效的客房部副經理,不再是西餅房戰戰兢兢的小學徒……總之他不再是同事及下屬,而是個人層麵的存在。 說白了就是趙忱之喜歡他。 不止喜歡,趙忱之有可能愛他。 不但有可能愛他,還愛他不著寸縷的樣子。 趙忱之突然想明白自己一見鍾情很久了,從那天爬在牆頭上,不小心將剪刀掉落在吳越腦袋上起。 緣分真是說不清楚,如果當初拋的是個繡球,兩人說不定還捆不到一塊去。 可惜“喜歡屁股”那句話惹禍了,他居然因為這個幾天不回家。 如果可能,他甚至願意擁抱這片墓園,因為這裏長眠著吳越的媽媽。趙忱之正襟危坐,思緒翻滾:嶽母啊嶽母,如果您地下有知,就讓他打消辭職或者搬家的念頭吧,這兩樣我都不能接受啊! 吳越在他身旁沉默而專注地編著花環。 趙忱之說:“坐在你母親的墓前,我忽然想到一個詞。” 吳越手中的花環已經有些雛形了,便說:“別提什麽紅顏薄命,真俗氣。” “不是。”趙忱之搖頭,“是春風青塚。” 見吳越沒聽明白,他解釋了一下,然後仰頭望著清朗明淨的天空和不遠處早已成林的鬆柏說:“我忘了是誰的墓誌銘了,總之可以借過來用。以後我若埋於地下,你就把這四個字刻在我的墓碑上,於是我便化作清風,草木,池塘,泥土,蟲豸……” 吳越白了他一眼,說:“你既然讓我做主,我就讓石匠在墓碑頭上雕個雙龍戲珠,孔雀開屏。” 趙忱之笑了起來:“那刻什麽墓誌銘呢?” “墓誌銘太高端了些。”吳越把花環舉起來左右看了看,“我們通常刻組織結論:‘趙忱之烈士的國際主義精神和中國人民永遠共存’怎樣?” 趙忱之撲哧一笑。 吳越說:“那你看我媽的墓碑缺什麽?” 趙忱之搖頭:“缺什麽?” 吳越說:“按照我國民俗,底下缺個馱碑的大烏龜,你有孝心變一個?”第十八章 求婚 聽吳越拐著彎兒罵自己,趙忱之好氣又好笑:“你跟上司都這麽說話的?再說那叫贔屭。” 吳越撇嘴:“反正我要辭職了,管那麽多?再說您老人家今日是不請自來。 他一邊給花環做著最後的修飾,一邊心不在焉說:“你既然要我給你立碑,那我就提醒你幾句話。按照我們本地的規矩,一個人火化之後,家屬要把他生前所有的物品都在岔路口燒了,以便他在陰間繼續使用。所以我嚴肅地建議你少買點兒衣服鞋襪眼鏡手表,免得到那一天燒起來麻煩。” 趙忱之苦笑:“謝謝你為我操心,看不出你這張嘴挺厲害。” 質樸的花環完成了,吳越將其安放在母親墓碑的頂端,誠摯地說:“媽,今天出來得太急了,什麽都沒給你準備,掃帚也沒帶,紙錢和元寶回去燒給你。你在那邊要開心啊。” 他頓了一會兒,又說:“照顧好鄰居小妹妹。” 這時候趙忱之才注意到隔壁的墳墓,墓主人也是個笑容甜美的女孩,1984年出生,2000年去世,享年十六歲。 吳越走到隔壁的墓碑前,從包裏掏出一塊巧克力和一瓶果汁,同樣拆開巧克力放在墓碑上方,把果汁灑在周圍,說:“你未成年不能喝酒,所以給你帶了果汁。這是葡萄口味的,你乖乖的聽話,不管喜歡還是不喜歡,都不要托夢給我。” 趙忱之問:“你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