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天把他抱在了懷裏,輕輕地摸他的下巴,逗一隻貓狗一樣,他好像在自言自語:“你弟弟真的很可憐啊。”風禦聽得微微皺眉,忍不住問他:“什麽意思?”“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酒天給他解釋:“你弟弟不在輪回中,他是一個意外,現在他還好好地活著,隻是因為他還沒做什麽過分的事情,也許以前動用過幾次自己的眼睛,可是看的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現在他的事情已經被傳的沸沸揚揚,有很多人在盯著他,隻是不敢和騫賽大人爭而已,等騫賽大人恢複好了,把礙事的人都清理掉,你弟弟肯定會被他再抓過來的,他敢用他的力量窺探阿修羅王的輪回,誰還會容他呢?我覺得他會被一道雷劈死,也不會特別痛苦。”風禦沉著臉抓著他的領口,可是酒天沒當一回事,他握著風禦的手腕,輕易地壓在了一邊:“我隻是說句實話,你生什麽氣呢?”他捏著風禦的下巴,逗弄似的吻他的嘴唇,碰了兩下,又抱著他不動了,酒天坐了好一會,很迷戀地貼著風禦的脖子聞了聞,又把他放在床上,起身走了。惡鬼道的天,永遠是這麽昏黃,摩稚多的宮殿也是這麽的不體麵,酒天想起了從前住在須彌山時的場景,那時騫賽住在光明城,城縱橫八千由旬,氣勢恢宏,數不盡的寶器蓮花堆砌著,騫賽手持一柄長槍,身塗油脂,法相完全顯露時,須彌山隻到他的腰部,他的巨手可以遮天蔽日,率領修羅眾戰鬥時,又是何等的威武。可是現在,騫賽看上去是那麽的虛弱與不堪一擊,就連他的惡鬼兒子都可以壓製住他,酒天這麽想著,有一些不屑,他又想起了那個女人,那個把騫賽迷的神魂顛倒的比丘尼……真是一段亂糟糟的過往,酒天其實到現在都不大清楚,那個比丘尼是不是自願,他隻知道她生下了那個孩子以後就死了,並非因為生產,她是暴斃而亡。所以騫賽十分的討厭那個孩子,他覺得是那個孩子害死了自己心愛的人,把那個嗷嗷待哺的嬰兒扔在了欲界邊緣,騫賽就不再理會,沒過多久,他就墮入了惡鬼道,帶著酒天,帶著數萬修羅眾。酒天那時候其實已經有一些猶豫,可是他終究厭倦了一成不變的生活,還是跟著騫賽墮入了鬼道,酒天恍惚地想起了更久之前的日子,比須彌山上的宮殿與蓮花寶器更加輝煌的過往,他似乎每走一步,都在往下墮落,從無色天到須彌山,從須彌山到惡鬼道,再下一步是哪裏呢?酒天恍惚地想著,他叼著嘴裏的竹哨子,長長地吹了一下,驚起了樹上的烏鴉。第十五章千重川正坐在院子裏,拿竹篾編一隻小狗。風盞離開幾天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很想風盞,千重川第一次體會到了想念的滋味,他沒想到會讓自己這麽無力承受,無論做什麽,他都會想到風盞,風盞回家了,還會想自己的蜂蜜嗎?還在想自己嗎?千重川放下了手裏的小狗,他的心都揪著,又想起了風盞好看的梨渦,還有那具溫熱柔軟的身體。千重川重重地吐了一口氣,他站起來,卻又有些無所適從地重新坐在了地上,千重川閉著眼睛回想著風盞的臉,他不知道此時此刻風盞也在想他,風盞一回到家裏就覺得哪都不舒服,變成了本體泡在水裏,也是軟綿綿地垂著,他非常非常想讓千重川抱著自己,可是這會隻有他自己,孤零零的,風盞落寞地甩了甩龍尾巴。千重川在廟裏好好地修養了幾天,心中其實一直有疑惑,他想找到那天帶他逃跑的男人,千重川想問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他離開無色天時,隻是個少年的樣子,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雖然不至於麵目全非,卻也有很多的變化,那個男人是怎麽認出自己的?他又是誰?那把顯然不是惡鬼或者修羅會喜歡的劍,千重川覺得它就是風盞的。因為總是記掛著風盞,千重川怕夜長夢多,他覺得身體好了一點,就動身了,他決定去上次走的那條小路再去看看,如果可以看見那個男人,最好不過了。可千重川剛站起身來,還沒走出幾步,就隱約聽見了一聲龍吟,他微微皺著眉抬頭看,忽然起了一陣風。千重川警惕地看著門口,門突然被推開了,居然是風盞,他跑了過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就把風盞抱住了,風盞嚇了一跳,又很高興似的:“你沒出去呀?”“沒有啊,”千重川緊緊地抱著他:“你怎麽來了?誰送你來的?”“我姐姐,”風盞笑眯眯的,他摸索著去碰千重川的臉:“我想你了呀,就偷偷讓她帶我過來看看你。”千重川盯著他的臉看了很久,沒有講話,看的風盞有些疑惑地問:“怎麽了?”“……沒怎麽。”千重川還抱著他,拿手指輕輕捏著他的下巴看他,兩個人挨的很近,風盞紅著臉把手伸進他的衣服裏,纏綿又緩慢地摸索,又很討好地衝他笑,微微張著嘴,露出一點豔紅的舌尖,他湊過來吻千重川。可是千重川突然把他撞在了牆上,風盞不知所措,千重川卻握著他的脖子,把手收的越來越緊。“風盞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是有一個小梨渦的,知道了嗎?”他看著眼前的風盞微微睜著眸子喘息掙紮,突然狠狠捏了一下他的喉結,風盞發出了一聲古怪的嚎叫,那雙好看的眸子逐漸變了形,霧茫茫的瞳孔變得赤紅:“是摩稚多那個蠢東西派你來的嗎?”這是一個阿修羅,長得比他的同類要清秀很多,千重川本來是想直接弄死他的,這會改了主意,他決定問問對方,那天在摩稚多那裏看見的男人到底是誰。對方顯然是怕了千重川,沒一會就吐露了實情,千重川想了想,問他:“你說的這個酒天,除了在騫賽身邊,還經常去哪裏?”“……酒天大人,”那個阿修羅咳嗽了兩聲,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他喜歡在烏滿河邊靜坐。”千重川離他近了一點:“謝謝你的坦白,但是我真的很討厭——你這種肮髒的東西,頂著風盞的臉。”過了一會,他把這個阿修羅的屍體扔進了蛇坑,走出了寺廟。烏滿河,千重川是知道的,很巧的,那條河就在千重川最開始來到惡鬼道時住的地方附近。他一路走,一路回想著剛才那個風盞討好的笑,什麽時候才能見到風盞呢?千重川決定下次見到風盞的時候,也讓他這麽笑一笑。惡鬼道昏黃的天讓千重川的心情沒有那麽好了,他找了個隱蔽處坐下來,閉著眼睛聽周圍的風吹草動,也不知過了多久,千重川聽見了一陣隱約的竹哨聲,他睜開眼睛回頭看,一個男人踩著焦黑的土地走過來了。千重川走了過去,酒天顯然是有些驚訝,他沒想到千重川的膽子這麽大,他瞥了一眼千重川,帶他找了一個隱蔽處坐下了,兩個人對視,酒天漫不經心地把頭轉開了,他拿出懷裏的小竹哨子叼著,要吹不吹的。“那天謝謝你,”千重川看著他:“你為什麽救我?”“我是騫賽大人的手下,”酒天把哨子吐在了地上:“救救他的兒子,不是很正常嗎?”可是還沒等千重川說什麽,酒天就笑了一下:“開個玩笑,救你就救了,要什麽理由?”酒天救千重川,除了因為當初對他的那點可憐,更多的是因為對騫賽的不滿,他不滿現在的騫賽每天隻知道寄托希望於來世,他覺得現在的騫賽殺死了從前的阿修羅王,那些在光明城的日子讓酒天覺得無比的懷念。千重川顯然是想不到這些的,他盯著酒天腰上的劍,問酒天:“這把劍是風盞的嗎?”“是,”酒天解下了那把劍,敲了敲上麵的寶石:“不過我不能給你,你和那個小龍——你倆不是相好嗎,看樣子,你挺疼他的。”千重川不自在地承認了,酒天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他古怪地笑了一下。“劍給了他,他就可以看得見了,現在還能撐一撐,多活幾年,看得見了以後,隨時隨地都有被雷劈死的危險,你舍得嗎?”“……我不會讓他受傷的。”千重川這麽說著,語氣卻有了一點遲疑。“天意難違,懂不懂?”酒天想起了玉板上最後隻剩下一隻的惡鬼:“我要是你呢,我就對他好點,讓他沒有痛苦的過完這輩子,瞎了眼睛就瞎了眼睛,有什麽的?你這麽疼他,什麽不能幫他做呢?”千重川顯然是在忍著不滿,酒天這麽不在乎的口氣談起風盞的生死,千重川無法接受,可是他知道酒天說的是事實,這更讓他覺得無法接受。“其實我說一句難聽的,你也不要不高興,”酒天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他現在瞎了眼睛也不安全,天意不光是難違,還很難測呢,他生下來就是要遭天譴的,懂不懂?也許現在,也許明天,他隨時都有可能死。”千重川黑著臉,酒天嘖了一聲:“說句實話,你激動什麽?”“別再來找我了,”酒天之前對他說:“這把劍我得拿著,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你也別叫我在你父親那裏不好交差吧?”“等等!”千重川突然想起來:“風盞的哥哥是死是活?”“早死透了。”酒天衝他揮揮手,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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