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玉則答:“自是因了與她並非夫婦,無需合了禮數。至於你我二人,則需先全成親之禮,三媒六聘,下帖子置聘禮,入得洞房,方成其事。若不合禮數,則未得名分;名不正,則言不順。”  賈珠聞罷,倒也渾不在意,然亦是無法反駁。想了一回,心下仍是慪之不過,便使壞往了煦玉下處伸了手去,被煦玉止住,說道:“珠兒,勿要胡來。”  賈珠見狀打趣道:“玉哥不會是下處不舉罷?”  煦玉擒住賈珠之手,亦不分辯,惟笑曰:“若是此時,為兄少不得做一回那柳下惠;待到來時,且看為兄舉是不舉。”☆、第四十三回 明珠解語暖玉生香(二)  卻說此番珠玉二人亦算修成了正果,又正逢初次定情,正是情熾愛濃之時,便欲一道往了林府,將此事稟告與應麟則謹,又順帶向他二人致謝。  次日,待稟明賈母諸人,隻道是前往林府探望應麟則謹,之後方一道坐了馬車前往林府。剛至府門口下車,便見不遠處亦行來一輛馬車。他二人見狀相顧對視一眼,不知這馬車是否便是往了這林府而來,隨後隻見馬車果真在府門口停下。趕車之人跳下車,將車門打開,隻見一丫鬟攙扶著一麗人從車中下來,正是倪幻玉。  見罷此景珠玉二人俱是大感意外,此番煦玉隻得先行上前招呼並詢問其來意,另一邊賈珠則暗地裏拉了林縉詢問此乃何故。林縉則低聲回答:“這倪姑娘昨日便坐車前來府裏尋大少爺,因了大少爺不在府裏,便也去了,不料今日竟再行前來……”  隻聽那邊幻玉說道:“想見玉郎一麵當真不易,當日玉郎不告而別,亦未對幻玉我道明因由,雖說幻玉人輕言微,然到底曾與玉郎有數月的情分,怎可不稍加交待一句?加之上回我詢問玉郎之事,玉郎尚未給我明確的答複,由此幻玉惟有親身前來林府詢問。”  煦玉聞罷則答:“之前我確也欠了姑娘一個回答,此番姑娘前來,正可將話說個明白。”  一旁的賈珠見他二人正低聲交談,亦不欲摻合其中,便對身旁林縉道句“我先進府拜見先生公子,大少爺若是問起便告訴他”。不料正值賈珠說話之際,卻聞見幻玉說了句:“這位可是賈鴻儀賈大公子?”  賈珠聞言一驚,隨後循聲望來,心下疑惑這倪幻玉怎的竟識得自己。便見對麵幻玉正輕移蓮步,向賈珠這方緩步行來。可知那個時代的女子在外無不是低眉垂目、藏頭掩麵,是斷然不會在外直麵男子的。不料這倪幻玉竟也毫無顧忌,徑直拿目光直視此間並不熟識的賈珠,與之坦然四目相望。此番這相顧的二人心下俱有些不足向外人道的心思,遂彼此凝視的目光中均滿含探究的深意,在暗自打量試探著對方。  見這倪姓女子竟率先招呼自己,賈珠亦不甘示弱,笑著微微對跟前幻玉欠身作了一揖,開口對曰:“賈某實屬無名小卒,人輕言微,名姓不足掛齒,初次識荊,未想倪姑娘竟也識得在下。”  幻玉見狀則向賈珠施了個萬福權作回禮,隨即答道:“賈公子過謙了,京師何人不曉賈公子乃心庵先生愛徒,年方十四方進士及第,乃當年及第眾人之中最為年幼之人。由此幻玉亦是久仰大名,早已心生向往之情,隻是一直無緣一見。不料今日竟有幸於林府得見公子,乃幻玉三生有幸。”  賈珠聽罷嘴角微揚,淡笑對曰:“賈某有幸為京師第一名花賞識,萬分榮幸。不知姑娘今日竟大駕光臨,賈某未曾遠迎,失禮之處還望姑娘海涵。隻不曉此番姑娘前來有何貴幹?賈某聞說姑娘與玉亦曾相識,不知姑娘前來可是因了玉有甚輕慢了姑娘之處?若是如此,姑娘大可對賈某明言,賈某定為姑娘討回公道。可知賈某與玉到底乃是自小一道長大的弟兄,十數載的情分了,這般小事賈某尚能為姑娘分憂……”  幻玉聞言麵上雖不動聲色,然心下卻也暗自警惕,隻道是賈珠此言乍聽之下是彬彬有禮,然暗地裏卻是以退為進,暗示自己與煦玉關係非同尋常,乃是日久彌堅,在煦玉那處自有不小的影響與決斷之力,與他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語、相提並論。兼了她隻道是自己平生官宦世家見過無數,更與了京師兩大才子關係匪淺,便以為這天上日星、人間鸞鳳都為自己見識了個遍,再無人可入得青目。不料此番瞧見賈珠,乍看之下雖既非如煦玉那樣貌比良玉、溫潤風流,亦非如孝華一般俊姿雅秀、天授神奇,更非京師雙豔那般貌美絕世、豔冠傾城。然細瞧之下亦覺這賈珠生得骨秀神清、靈慧空明,渾身散發一股犖犖不群之致,恰如明珠在胎,孕出一段孚瑜和粹之情,果真不負“明珠”之名。  一旁煦玉見狀,幹咳一聲道句:“有客親臨,蓬蓽生輝,何不入府落座道那契闊,無需立於此處說話。”隨後便拉上賈珠先行於前引路,將幻玉並了隨行前來的丫鬟一道領入內堂招待。  此番三人入座,煦玉命家人奉茶。此番煦玉留賈珠於此應酬幻玉,自己則先行回了臥雪聽鬆室將幻玉所贈之物收拾整理畢,並撿了錦盒裝上,隨後親自攜了回到內堂交還到幻玉手中。而另一邊賈珠見他二人似是有話欲說,礙於自己在此亦是不甚便宜,便也告辭出來,前往應麟處不提。  幻玉待賈珠離席,方才將錦盒打開,卻見此間皆為自己從前贈予煦玉之物,登時花容失色,怔得手足無措,不經意地攪緊手中絲帕問道:“此番玉郎何以竟將昔日所贈之物盡數退還?!可知玉郎贈予幻玉之物,幻玉莫不視若珍寶。想來我與玉郎雖不過數月情分,到底亦曾兩心相許,豈知不過數日,玉郎便忽地將定情之物悉數退回,欲與幻玉恩斷義絕?!”  煦玉聞言閉目尋思該以何言應對,雖說他與幻玉不過相識數月,他對她之情未至相許終身的地步,亦未曾有過盟約設誓,此番他抽身而退倒也並不算背信棄義。然念及幻玉對自己之情亦是發自肺腑,如今自己抽身而退,當真有負於她對己之心對己之意。遂沉默半晌方才緩緩開口說道:“當初實屬在下輕率了,不曾想到竟令你生出委身於我之心……”  幻玉聞言則道:“大抵在遇到郎君之前,我亦並未生出此意。至遇到郎君,與郎君一道,待郎君自是一腔癡心一片癡情。我以為郎君亦是屬意於我,莫不是意篤情深,遂方才生出願將終身托付與郎君之意……”  煦玉則道:“馥珠待我之心我自是知曉,若是我當真有心於你,我大可就此將你娶進府來以求長相廝守,亦是你情我願之事。然若是我於你之情難抵你之意,你便是跟了我,又如何能求得一世美滿?”  “……”  煦玉又接著道:“此番實不相瞞,我已心有所屬,你命定不屬於我,我對你亦並非全心全意恩愛篤實。你我二人終不過是有緣無分,兼了我命中帶有情劫,情路艱深,更難合常情,你若與我一道,亦無甚好處可言。若我此番按你所願將你娶進了這林府,於我倒是無礙,然於你而言在這內宅之中不過是徒受委屈冷遇,你又何必如此?”  幻玉聞言對曰:“不料此番竟是‘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郎君待幻玉之情原來不過是幻玉的癡心妄想嗎?”  “……”  幻玉又道:“那幻玉可否請教一句,當初郎君所留那句‘似曾相識知為誰’乃是何意?……”說到這裏登時恍然大悟,“莫非當初那句題詩並非是說的幻玉,而是另有他人?”  煦玉不答,卻是頷首以示肯定。  幻玉見狀喃喃說道:“原來這數月以來,我不過是為人替身……”  聽罷這話,煦玉自顧自地搖頭歎道:“此番乃是我輕率唐突了,如今想來你與那人亦並不十分相像,那人靈慧空明、蘊藉深邃,偏生又帶著一絲頑劣狡黠……”隨後長歎一聲,“此俱為過往之事,此番不提也罷。總歸了如今便是‘數月一覺煙花夢,贏得青樓薄幸名’……”  幻玉聞言,不自覺地輕咬粉唇,心中惟有忿忿不平之感,真恨不能將煦玉口中那人拉至自己跟前親眼瞧上一番,看是何種女子能較了自己這國色天香高明了去!奈何想歸如此想,到底無法付諸實現。然轉念細想一番,煦玉於納自己為妾之事上多番推拒,怕不僅僅因了他尚未大婚之故,或可便是因了忌憚今後這內宅的正主。而若這內宅正主乃是一“夜叉星”,專管拈酸吃醋又霸道善妒的,還不將她這一姿色過人的妾室往死裏治?而自己又得不到一家之主一心相護,這下場可想而知。這般想著便也釋懷些許,雖對煦玉尚且心有不甘,然亦是莫可奈何,隻得悒悒然命丫鬟攜了錦盒告辭而去。卻又割舍不下,一步三回首。行了幾步,終於按捺不住,隨後便也轉身踏著碎步向煦玉奔來,撲入煦玉懷中鶯鶯而泣。煦玉見狀亦是無可奈何,惟有靜立不動,任了幻玉伏在自己懷裏哭了個盡興。此番且按下不表。☆、第四十四回 鴛鴦並對鳳凰偕飛(一)  話說上回煦玉與幻玉留在內堂中話別,而賈珠則脫身前往應麟院中麵見應麟則謹,倒也絲毫未曾憂心留在內堂中的二人再行節外生枝。尤帶一臉歡欣愉悅的神情踱進應麟書房,待與邵蘇二人行了禮,因了心情頗佳,便也幹脆不顧禮儀,盤腿上了應麟的炕,坐於應麟則謹之間東倒西歪。  應麟見狀便知此番賈珠乃是得意忘形,便也並未製止他,惟開口打趣道:“此番見這不肖之徒這般模樣,想必定是有了甚喜事,與前日裏那副頹唐衰敗之樣全然判若兩人。這般舉止失儀無狀,外出後切記莫要對人道曰你乃我之徒,為師丟不起這人……”  賈珠聞言更是肆無忌憚地將身子歪在應麟身上,佯裝出一臉哭喪之相對曰:“此番先生也同情珠兒些許,這小三都尋上門了,好歹我還是原配,卻隻能躲在先生這裏,我這原配做得未免也太過窩囊了些……”  一旁則謹聞言問了句:“何謂‘小三’?”  這一問倒將賈珠難住了,隻得支吾一句:“不就是那倪幻玉嗎?”  應麟聞罷賈珠此言,隻道是此番賈珠隻一味貧嘴,對賈珠心情尚佳之事更確定了幾分,便也問道:“怎的,聽你言下之意,是與玉兒剖白談妥了?”  賈珠隨即又展顏而笑,答曰:“算是吧,在此需感謝先生公子對珠兒與玉哥的厚愛。若非當初先生點醒了玉哥,我二人之事還不知將如何是好……待我二人禮成之後定然置辦了謝媒酒以答謝二位!”  應麟聽罷抬手戳了一番賈珠的眉心對曰:“看你這油嘴滑舌的模樣,成何體統?前日裏尚還垂頭喪氣的,如今情勢急轉,這天魔煞星又重出人世,真乃我等之劫難。你二人鬧了這一出,屆時我當如何向這府裏的老爺太太交待?他們若是知曉你二人之事,怕是死不瞑目!”  賈珠聞言便也斂下一臉笑意,肅然答道:“珠兒自知雖說平日裏先生對我與玉哥有千般萬般的疼愛,然俱不及這一次的恩深義重!若非因了我與玉哥俱是先生最為疼寵之徒,先生便也不會縱容我等如此任性妄為,行此違背常理之舉了……珠兒時常便想若能如先生與公子那般該多好,雖孑然一身,然亦是無甚羈絆。沒有家族、朝堂、道義之慮,灑脫一世、超然物外,不過從心而活……”隨後又嬉笑著說道,“看吧,先生無甚煩惱,公子又不會在外養老婆小子。公子那般絕世無雙之人,亦無那外人垂涎,自始至終與先生恩愛相篤、矢誌不渝!……”  應麟聞言笑道:“謹兒不常拋頭露麵,知曉他之人自是不多。於外人眼中,你先生便是孤家寡人一名,原配早亡,如今不過孤老終身罷了。何況誰道我無甚煩惱?你二人便是我最大的煩惱,你二人行出此出格之事,我如何得以壽終正寢?”  賈珠聽罷嗔道:“哎呦,聽先生這話說的,誰還能不讓我家先生頤養天年、多福多壽的?”  應麟惟搖首道:“我自知無福,晚年不得善終。”  賈珠忙道:“先生何出此言,可知珠兒我如今有的便是銀子,先生若為養生,成日裏便將那人參當了飯吃,珠兒我亦能供養……”說到此處又念起一事,轉了話題道,“先生先前不是提起舊識山子野先生製出一幅園林的草圖,正愁無錢付諸實現麽?珠兒倒是想著趁手中有了閑錢,修建一處園子作為溫泉山莊,屆時先生與公子便可一道遷去居住養老……”  此番還不及應麟回答,便聽賈珠又道:“說到這園子之事,我便憶起了我當初開辦的那酒樓,此番已幾近竣工,我本欲簡單命名為‘長慶樓’,古往今來的知名酒樓大抵俱是叫的這等名字;不料此事傳至玉哥耳中,玉哥定要依了他之意,將之改為‘匯星樓’,還題了一聯句曰‘瀛洲詞客,同聚龍門;瑤島群仙,共朝金閣’,此番我隻得依了他。本來我那牌匾都訂製好了,此番托了玉哥之福又需重新再製,不過此番能借了他才子之名宣傳亦是無甚壞處。隻我想不若便請先生您老人家為珠兒這酒樓題寫這牌匾,想來您之名聲到底亦不亞於我們這等後生,何不借此彰顯一番您老的威望呢?”  應麟聞罷大笑,轉頭對一旁則謹道曰:“我說珠兒求人定無好事,你看此番不是便令我這先生代他行那世俗營生的勾當嗎?”  賈珠則討好道:“先生便當疼珠兒一回,讓珠兒借先生之名宣傳做個廣告罷。先生有所不知,酒樓二樓最大的雅間我命人將三麵牆俱貼上半麵竹筒,仿造成竹製建築的模樣。玉哥見了便很是喜歡,在喝光一壺十八年陳釀的竹葉青之後豪情大發,持了湖筆頃刻間便於竹管之上題成一篇《格竹賦》,道是欲效仿了陽明先生格盡天下之物,遂這雅間便也命名為‘格竹廳’,還是我那酒樓的招牌之一呢。不瞞先生,此番我還欲設法請來另一位京師第一才子為我題寫一篇,如此一來我這‘匯星樓’定能借勢打造成為京師酒樓的第一招牌!”  應麟聞罷這話便也興味頓生,當即便道欲尋一時日親身前往了賈珠的“匯星樓”一視究竟。而對於賈珠方才所提的題寫牌匾一事未置可否,賈珠便權當應麟首肯了。此乃後話,此番且按下不表。  當日夜裏,賈珠自是與煦玉一道歇在內院的臥雪聽鬆室。二人相擁抵足而眠,在閑話了幾句白日裏幻玉之事後,便轉而談起自身。隻道是他二人是前緣命定,可知二人之間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此番他二人能得以修成正果,倒也萬分不易,遂定要好生籌辦一場親事方可。對此賈珠倒是不甚在意,他並非那等追求儀式化之人,自覺與煦玉一道海誓山盟、互許終生便可,有無結親之禮並他人見證俱是無關緊要。奈何此番煦玉則偏是較了真,定要按當時娶親的“六禮”來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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