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危急陶盆中的麥子青黃色, 麥穗瘦長, 麥稈隻稍微彎了腰。虞蘇將麥粒從麥穗上薅下, 用手指搓揉,麥粒扁平,遠遠不及當地的麥實飽滿。來昆戎多時, 虞蘇見過當地農人種麥,他們的麥苗更壯實,麥穗沉甸, 麥種優良。姒昊來到虞蘇身邊, 低下身看盆中那株緡地帶來的麥子。它放在屋外多時,一時沒留意, 原來已泛黃。姒昊拉起虞蘇,對他說:“湖西有昆戎最好的來種。”若是想攜帶麥種出行, 自然是攜帶最優良的種子。虞蘇“嗯”地一聲,他跟著姒昊離開, 他們牽上大白,將大黑留院中看家。兩人遠去,緊閉的門院, 屋門口趴著大黑, 陽光照在土階上,瘦瘦的麥子在風中搖擺。他們前往附近一家牧場,用一枚貝幣,從牧場主人手中牽走一匹棕色的牡馬。它受過拉車訓練,性情溫順, 服從驅使。虞蘇很喜歡它,一眼相中它的健美和溫和。它會是陪伴自己前往規方的馬兒,在路途上拉車,背負行囊。馬兒用途廣泛,馬車在去規方之途,則似乎可有可無。馬車也就前去羽山的路途上能使用,翻越山峰時,就得遺棄。姒昊不這麽想,他認為一旦要出發,便得以最便捷的方式前往。他能騎馬,虞蘇能驅車,這是他們的優勢。離開牧場,一人牽著一匹馬,悠然往城南前去。河洛之人,不會騎馬,懂得禦車之人都相當稀少。姒昊很可能是河洛諸國中,第一個會騎馬的人。為何懂得騎馬的人如此至少,在於騎馬可能會導致死亡,需要過人的勇氣和嫻熟技能。如果不能馴服馬,那麽不必說騎馬,挨近它都難。馴服了馬,成功騎上馬背,就必須雙腿緊夾馬腹,雙手抓緊馬韁,再沒有其他的憑靠。在馬背上馳騁,稍微不留神,就會被甩落在地。運氣不佳的人,可能折斷脖子,摔成半身不遂,摔斷腿。城南有土城唯一的車作坊,姒昊經由昆烏戈牽引,才得以在此製作一輛馬車。戎人將戎車的製造保密,不輕易為外族造車。姒昊和虞蘇牽馬前來作坊,作坊主人告知馬車已製作好。木匠把車身拉出,並幫忙套上馬匹。虞蘇登上馬車,坐在上頭,撫摸車身,他以往不曾想過,自己會擁有一輛車。姒昊把一件馬策遞給虞蘇,對他笑語:“小蘇,試一試。”虞蘇接過馬策,在手中捏握,他心情奇妙。他看見姒昊敦促的眼神,他拍打馬策,馬兒抬步前行,緩緩帶動馬車。虞蘇駕馭馬車,在作坊外頭兜上一圈,得心應手。他不會騎馬,但他會是位不錯的禦夫。馬車停在道上,虞蘇回頭朝姒昊喊:“阿昊。”他眉眼含笑,樸質的發帶在風中舞動。姒昊翻身上馬,輕鬆追趕上去,他來到虞蘇身邊,才放慢速度。大白聰慧,能領會主人的意思,它調整步伐,不疾不徐,跟隨馬車行進。馬背上的姒昊英姿煥發,他的雙腿修長,腰身挺直,剛健而沉毅。他騎著一匹在戎地也不常見的白馬,白馬矯健而俊美,無論是人是馬,都相當出眾。兩人沒有回家,一起前往湖西,找種田的農人購買糧食及麥種。在河洛的人們,總以為戎人不種田,他們隻懂放牧,落後又野蠻。那是誤解,戎人是種麥好手,而且有自己的文化。從農人手中購得所需,姒昊帶著虞蘇,向西北向前去。他們穿過湖畔的喬木,在紛紛落葉下,遠遠眺望前方的羽山。他們即將踏上的道路,就在那兒。為樹林遮蔽的羽山,看不清它的全貌,虞蘇想它似乎沒那麽神秘。他聽說過羽山龍的故事,在虞城夜晚的社中,由秉叟口中講述。虞城,那是他的故鄉,虞蘇十分思念它。多奇怪,他真的有一天,來到傳說的地方,也被遙遠的距離阻隔了故裏和親友。幼年的他,很羨慕秉叟的經曆,不想,自己會踏上跟他一樣傳奇的曆程。虞蘇喟然,心中惆悵,姒昊攬住他的肩膀說道:“小蘇,規方南道接近任方,我們終有一日會回去。”虞蘇將身子側向姒昊,頭枕在姒昊肩上,他清楚歸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此時心裏有不安,他想或許抵達規方後,他和姒昊的關係會被改變。他也不那麽害怕,他了解身邊這個人,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姒昊將虞蘇拉到懷裏,他從他的發上摘下一片落葉,虞蘇抬頭,對他微微笑著。姒昊摸上虞蘇笑臉,將臉貼向他的脖子,他嗅吸他身體的氣息,此時姒昊的心境安謐而祥和。規方和任方之間,隔著晉原,晉原上有一座要塞——夷城。它是一座隻有二十載曆史的城崗,由穹人和晉夷一同營建。哪日規方和任方能聯手,攻下夷城,便是姒昊和虞蘇的歸鄉之時,而天下的大勢也將由此轉變。**昆極有過意氣風發的時期,在他沒殘疾前,他是昆烏戈家的常客。昆烏戈家不乏外來的商人,這些商人來自各個不同的城邦和部族,昆極喜歡和他們接觸。昆極博學多聞,有著語言天賦,他會狄語,會夷語,也會一些河洛語。昆極一度被父親當做繼承者,受人敬重,直到身為狄人的母親失寵,而自己也失去了健康的體魄。本該寂靜的午後,昆極聽到院外吵雜的人語聲,他聽出那是河洛的語言。他朝院外探看,他見到一支由三十來人組成的扈人商隊。扈人不大前來昆戎,他們販來的漆器受戎人追捧,但往往隻和閃戎貿易。昆極很快發現,這支扈人商隊中,夾著一位晉夷男子,他身著綠袍,攜帶翠羽箭。令昆極格外在意,這人不僅是晉夷的神弓手,他還是位貴族。晉夷以綠色為尊貴,綠袍隻有族中的晉氏才能穿。他必是位帝邦的使者,晉朋派出的人。他來昆戎有出使的任務,而他的任務是什麽呢?近些年,昆鉞越發跋扈,不顧手足情,又遭父親冷落,昆極難以參與政事。在這樣的處境下,昆極卻對族中的大小事務都清楚,他和昆烏戈有著極好的交情。扈人的商隊停駐在白屋外,領隊帶著晉夷使者進入白屋,謁見此時土城的管理者昆鉞。昆極派出親信,前去探聽昆鉞和使者的交談。親信回來稟告,晉夷使者跟昆鉞要一個人,那人是位帝族。夜晚,昆極由車夫送往昆烏戈家,他親自去拜見昆烏戈。這位閱曆豐富的老領隊,似乎有些苦惱,他獨自在屋中沉思。老仆進來稟告,昆烏戈才留意到昆極到來,看著他一瘸一拐走向自己。老仆離開,昆極在昆烏戈身旁落坐,開口便問:“晉夷是來索要帝子嗎?”昆烏戈點了下頭,他手摸在腰間的戎刀,拇指腹在綠鬆石裝飾的獸眼上磨蹭,他說:“晉朋知道帝子在昆戎,派人隨同商隊前來。”“他從那裏聽聞?”昆極想這事有點匪夷所思,昆戎和帝邦沒有往來。“帝邑有位大巫,經由占卜得知。”昆烏戈見多識廣,聽說過這位大巫,晉朋獲得帝邦的王位,有她在背後的大力支持。“占卜?”昆極驚訝,這位帝巫非同一般。“說是帝巫有帝向的骨頭,不管帝子在那裏,是死是活,帝巫都知道。”昆烏戈不確定晉夷使者話中虛實,也許是誇大之詞。“知道就知道吧,我們和帝邦相隔遙遠,就像兩條朝向不同的河,怎麽也不會流到一塊去。”晉朋要來派兵為難昆戎,得先擺平大大小小的戎人部族,現在可不是二十多年前,戎地能讓他暢通無阻。“晉夷使者提出用美玉,珊瑚,海貝換帝子。”知道威逼不行,使的是利誘。今日昆鉞接見晉夷使者,昆烏戈也在場,他親見昆鉞被使者許諾的大筆財物吸引。天下邦國,論富裕當屬帝邦,人世間的珍寶應有盡有。“海貝,珊瑚,誰人不愛,他要給多少?”昆極覺得這筆交易要是屬實,昆戎不虧。帝子對昆戎而言,沒那麽重要,正值用兵之際,需要大量的財物。不過,拿帝子的命去跟晉夷換財物,有失信用,且會招河洛諸國,還有規方的怨恨。從長遠看,這筆交易實在不劃算。“你也這麽覺得?”昆烏戈有些失望,他看得更深遠。而今帝子勢力弱小——背後隻有任方,一旦他抵達規方,幫規方突破封鎖,日後的局勢將大不一樣。“烏戈,得由我父親定奪,我就是不讚同,也說不上話。”昆極自嘲。他人微言輕,在昆戎,也就昆烏戈還當他是個人物,賞識他。“我已經派人去北穀,通報你父親。”昆烏戈留在土城便是監督昆鉞,幫他處理事務。這種大事,他會親自稟報昆吉金,他信不過昆鉞。昆極離開昆烏戈家,經過早市,月光如水,他突然想起帝子那位溫雅的隨從。昆極見過帝子,知道他是個有才能的人。你我都是命運不濟的人,令人心有戚戚。**夜深,姒昊從馬舍喂馬出來,披著月光回屋。屋中,虞蘇還沒入睡,在趕製一對皮護膝。這種東西,在任虞緡都不曾見過,戎地獨有。虞蘇見過挖礦的工匠佩戴,自己摸索一番,便就會製作。他有製作物件的天賦,姒昊這方麵遠遠不及。姒昊走到虞蘇身後,將他摟抱住,親著他的脖子說:“不急著用。”兩人打算兩日後出發,出發前得去趟虞城,跟昆烏戈告別。昆吉金人在北穀,忙於戰事,不必特意去告知。虞蘇沒停下手中動作,他笑語:“快做好了。”姒昊隻得將他手裏的皮子和針拿走,擱放在一旁,他執住虞蘇的手,說道:“夜深了,睡覺。”虞蘇噗呲一聲,回頭去摟姒昊脖子,姒昊順勢,將他從地上抱起,抱往土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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