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蘇,我有一件事和你商議。”姒昊對虞蘇很少用這麽正式的語氣。虞蘇一聽,就知道他要說的事情非同一般,他點了點頭。“我出宮城後,會離開虞地。”姒昊第一句話,講了他將離去。“嗯,這裏不能再待。”虞蘇清楚,一旦姒昊謝絕虞君那些要求,虞地他也不能再待。不是怕虞君記仇,而是怕虞君反複。“離開虞地,而後會經由緡地,前往戎人的地域。”姒昊繼續講述,有必要讓虞蘇知道,並且獲得他的意見。“阿昊,要去規方嗎?”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從虞地前往規方,需要經過緡地,戎人和穹人的地盤。虞蘇和姒昊在一起多時,姒昊對他無話不談,他知曉規方對姒昊意味著什麽。“一時還無法抵達規方,會居住在戎地,等待時機。”姒昊把一切都想得很清楚,這些時日,隻要獨自一人,他都在思考自己的出路。他想得多,想得深,他再不要這般為人所製,不要虞蘇跟著他一輩子都不得安寧。帝子這個身份,他無法摒棄,這由不得他。天授予你的東西,你不要,反過來必被它所害。“我聽聞戎人對外族相當不善,外族路過他們的地盤,或被俘為奴人,或為他們殺害。”虞蘇知道戎人,他們的個頭很高大,他們裏邊有很多部族。他們的部族之間尚且相互功伐,何況對外族之人。“並非如此,小蘇,紅珠子還在嗎?”姒昊看向虞蘇的領子,他知道他常把它藏在衣領下。“還在。”虞蘇手探進衣領,把項飾拉出來,一顆鮮紅的珠子出現在他手心。“這是紅瑪瑙,大河兩岸的人們無法將瑪瑙加工成珠子,它很硬,比我們所有的玉都硬。”姒昊輕輕摸向那顆小紅珠子,它很珍貴,它是外來之物。姒昊所說的大河兩岸,是指居住在天下中心的眾多國家和部族,包括帝邦任緡虞等。“戎人將瑪瑙從遙遠的西地攜帶來,經由貿易,它出現在這裏。”姒昊所了解的天下,非常的遼闊,從茫茫的大海,到荒涼的沙漠,再到冰雪皚皚難以逾越的山脈。他心裏有一個天下,不隻是山川河海,還有無數的部族方國。“戎人善待商隊,那是幫他們貿易,讓他們獲得財物的人。我可以跟隨一支商隊,前往戎地。”姒昊的打算如此。姒昊的話,讓虞蘇陷入沉思,他聽到姒昊說的“我”,而不是“我們”。他要獨自前去,因為路途遙遠,且相當危險,稍有不慎會將命丟。“阿昊,我不讚同。”虞蘇抬起頭來,他的眼睛黑亮,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軟弱與憂鬱。“你不讚同,我便不去。”姒昊認真地講述這句話。在屋外巡視過幾番,正靠在木牆歇腳的吉華,聽得姒昊這句話,因吃驚而發出咳嗽聲。他和姒昊從小一起長大,知道他決定的事,誰也更改不了。看來也不是真如此,得看是什麽人反對。“你們說,我無意偷聽。”吉華在屋外說了一聲,隨即走開。姒昊挑了下眉頭,他不在乎吉華聽到,他將他請出去,是擔心虞蘇有所顧慮。虞蘇低笑,他此時感到開心,為姒昊的話,也為姒昊的友人。“嗯?”姒昊見虞蘇笑了,將他攬住。虞蘇的笑容,對他而言,可比一座城,五百甲兵,三百奴人值錢。“阿昊,我前些天去請教了秉叟。等你出去後,我們再一起去找他。”虞蘇靠著姒昊肩,摟住他的腰身。兩人坐的位置挨近角落,又為木梁遮擋,就是有人在門口,也看不清他們動作。“嗯,我們一起去找他。”這幾天在宮城,姒昊見過幾次秉叟的身影,隻是不便交談。從秉叟看他的眼神,他似乎是有什麽話想和他說。出去後,正好去見他。吉華聽見屋內沒有聲響,他有點疑惑,進屋一看,見兩人靠在一起。吉華早清楚他們的關係,他還是那般,覺得姒昊這逃亡的日子,有個人相伴他,真是難能可貴,是男是女不重要。吉華進來,虞蘇從姒昊身邊離開,吉華問:“談好了?”“好了,多謝華。”虞蘇對吉華行禮,很是感激。吉華笑語說不必,他挺喜歡虞蘇。以前以為他不過是個清秀少年,而今才知道,他可不隻是長得好看。時候也不早了,姒昊將吉華和虞蘇送出東殿。虞蘇走之前,姒昊對他說:“過兩日,宮城外相見。”虞蘇綻出笑容,高興應道:“嗯!”吉華心裏有點吃驚,姒昊這是心裏有譜,認為他能夠說服虞君。以吉華對虞君的認識,他可是個傲慢而固執的人。將虞蘇送出宮城,吉華返回東殿去找姒昊。他在庭院先遇著虞戍北,戍北對他說:“世子在屋內。”吉華想問姒昊點事,急著想離開,虞戍北一點也不急,他抬手示意前方的棠棣樹,說道:“我們聊聊?”兩人沿著曲徑行走,虞戍北問姒昊的打算,吉華明說他要離開虞地。虞戍北像似一點也不吃驚,他踩著遍布落花的石徑,慢悠悠走著。他先是一陣沉默,突然又笑道:“你信巫覡之言嗎?”吉華早從姒昊那邊,聽得虞城大巫預言他是災殃之人,他認真回道:“信。”這一日,吉華留在東殿,沒幹別的,專門交談。他和姒昊談,和虞戍北談,和姒昊、虞戍北一起交談。夜晚,三人待在虞戍北的居間,帷帳垂放,燈火蒙蒙。虞戍北的侍女月眉進出一次帷帳過,再無他人。他們交談的事極隱秘,就是月眉也不知曉。夜深,吉華離開東殿,帶著一身的疲倦。他扭扭胳膊,脖子,想著他被任君派來虞地時,任君說隻要不危害任方,一切皆可行。君主真是有先見之明,凡事得變通。第二日,吉華沒去宮城,他留在館屋。他知道今日是姒昊和虞君交涉之日,成不成,他隻能在這裏幹著急,等消息。這一等,等到了第二日清早。吉華實在再等不下去,更換衣服,正打算進宮城,聽得館屋的奴仆通報有人求見。來的是虞戍北的侍從,邀吉華進宮城。吉華匆匆趕去,他被領到東殿。還是那個木屋,還是那棵老梨樹,姒昊在樹下候他。唯一不同在於,姒昊更換了衣物,他穿著一身細葛布的衣物,很平民很生活,壓根不是宮城禮服,一點不帶絲。吉華一時也不知是該狂喜,還是該惆悵。為這位老友過人的交涉能力,為他終於脫身;還是為他日後極其艱難的曆程,為再得不到他消息的別離。姒昊張臂,吉華用力抱了下他,拍了拍他背,喟然:“你如何做到?”姒昊悠然,看著一片梨花翻落在地,他喃語:“天命。”吉華抬了下眉頭,等待姒昊繼續往下說。“如果我真是天命之人,那麽我必然會得到我的子民,和晉夷抗衡,給東南方國帶來和平;如果我不是天命之人,那麽我必然要為人所殺,留在虞地,不過是給它引來災難。”姒昊平緩講述。“是這個道理。”吉華清楚凡事有雙麵,不過這還說服不了虞君。見姒昊沒有往下說,吉華問:“就這樣?”“就這樣可說不了一天。”那可不是輕鬆的一天,說服虞君很難,不過姒昊辦到了。吉華點頭,姒昊繼續講述:“我和他盟約,以晉夷為共同敵人,雙方為同盟,不攻伐互救援。”姒昊的唇邊還有歃血為盟的血腥氣,那是馬血。“阿昊,你!”吉華不知道如何去形容,他很震驚。要知道姒昊是獨自一人跟一國之君盟約,他沒有一兵一卒。這樣的事,從來不曾有人辦到。“得多謝你父親。”姒昊拍著吉華的肩,他笑語:“我能寫盟策,起到很大的作用。”吉華悟然,虞君對姒昊了解太少,交涉時,大概被震到了。有書寫能力的人,屬鳳毛麟角,在虞城也找不出六人來。姒昊受過最好的教育,任君可是把他當親子一樣撫養。他具備成為君王的潛質,他可是帝邦的繼承人,玄圭的主人。昨日,虞君恐怕才真正意識到,姒昊是帝子,他的意願必須傾聽。“此間事了,華,我的事還需由你告知我舅父。”姒昊在宮城這些日,很冷靜,沒有一句怨言,他維護了任虞的關係。任國是他母國,虞國住著他所愛的人,他希望兩國永遠盟好,這樣才能避免晉夷入侵,兩國有太平日子過。“我會仔細告知。”吉華歎息,心知這位老友必然會離開虞地,且這一去,和任邑將音訊不通。姒昊頷首,臉上帶著笑意,他身上披著陽光,他的身影高大而挺拔。吉華看著他,想半年不見,他真是變化許多,他比他們這群好友成長得都快。“通知小蘇了嗎?”吉華舉手遮擋陽光,正午的光,有點耀眼。“已派人通知。”姒昊嘴角微微揚起。作者有話要說: 吉華:關門,放任嘉。導演:老虎不發威,你當昊總是hellokitty魚酥:阿昊,此事我堅決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