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夢見過紫湖畔的白馬獵人,夢裏,她覺得自己和他有某種聯係。原來,他便是帝子啊。這般,再想到虞城大巫的帝妃預言,虞若一向冰冷的臉龐像躥火一樣紅了。沙沚的蘆葦隨風搖曳,虞若的心也像要隨風起舞一般。“若公子,別靠水太近,水裏有凶惡的鼉。”一個溫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虞若回頭,見是虞允,她點點頭,從水邊退出兩步。她沒說她不怕鼉,為何不怕呢,因為她身後有一支衛隊。虞允忠厚正直,被虞君留在沙沚,帶領衛隊,負責他女兒的安全。侍女們在虞若身旁忙碌,她似乎有些無趣,看著水中倒影。自己的倒影,還有蘆葦,有飛鳥。倒影裏,映出虞允的身影,他大概是擔心她安全,又過來探看。虞若回頭不由自主綻出笑容,她小時候常去虞允家玩,兩人是童年玩伴,有一份親切之情。這一笑,把虞允看傻了。虞允想,她真是虞城最美的女子,不知日後要嫁予何人?虞允是個公認的忠厚,親和之人。他默默守在虞若身邊,執行虞君的命令。沒能參加狩獵,他毫無怨意。他今早發現一件奇事,虞蘇的好友,那位獵人和虞君同車。前往杜澤的路上,貴族青年們早討論起來,紛紛在意這個和虞君同車的青年是什麽身份。抵達杜苑,虞君跟眾人介紹姒昊,隻說他是公子昊,為任方貴客,其他沒透露。虞允想,也許虞蘇知曉他來曆。虞允想,該不是任地派來向虞若提親的大貴族?狩獵的隊伍,進入杜苑的中心獵場。坐在車中的虞君,觀看奴仆,獵人們將林中野獸驅趕到寬大的場地裏。貴族青年們早等候多時,紛紛拋矛拉弓。這種狩獵方式,說是打獵,不如說是圍殲。姒昊被虞君留在身旁,和一眾執長矛的衛士在一起。這些長矛衛,負責虞君的安全,避免驚慌奔逃的野獸危及虞君。看著林中猛獸咆哮奔躥,虞君很淡然,他側身向姒昊,他說:“我聽戍北說,你擅長打獵。”談話間,一隻野鹿不識好歹,衝向虞君馬車,瞬間掛在一根長矛上。虞君眉頭都沒皺一下,他沒受到絲毫驚嚇,他繼續說:“打獵確實是人生趣事,我認為與其親手參與,不如旁觀,又能享有樂趣,又不必以身涉險。”野鹿的血,從長矛上滴落,姒昊看著鮮血,意味深長回道:“要能親臨,又不用受野獸侵擾,得有一支長矛衛。”“而今的戰事,就如同一個狩獵場。”虞君說這話時,狩獵場上,活著的獵物所剩無幾,要麽被射殺,要麽成為困獸。“坐在我這個位置,悠閑觀戰的是晉朋,我頂多是一頭狡猾的獵物。”虞君話語毫無起伏,眼前的狩獵場已血跡斑駁。在見到虞君之前,姒昊對他的印象是老謀深算,運籌帷幄。十八年前的大混戰,幾乎每個方國都卷入其中,就他虞國安然無恙,一箭未發。今日,站在虞君身旁的姒昊,理解他身為一國之君的憂心。“虞伯,強者沒有恒久的強盛,天道如此。”姒昊覺察以狩獵場比喻而今時局,再往下談,自己就中套了。“天道,也是人力去促成。需要很多人的力量,我,你,其他人。尤其是你,你是天命之人。”虞君下的套,可沒那麽容易掙脫。一般的小年輕,被他這麽一捧,肯定很激動,熱血沸騰。眼前這個十七歲的帝子,默然不語。姒昊想,虞君還是老了,年輕時的他應該更有智慧。看清局勢的人,不會對他的帝子身份,抱不切實際的幻想。狩獵結束,虞君意猶未盡,他讓奴仆在狩獵場設靶子。喚出五位最厲害的獵手,讓他們比試射箭和拋矛。五人比過一輪,虞君對姒昊說:“我看你一箭未發,可不能就這麽回去。”姒昊知曉他想看自己的武藝。姒昊沒參與狩獵,弓和矛都沒動過。姒昊答道:“是該射一箭。”他走到靶子前,四周無數雙眼睛都在看他。他沉著冷靜,拉弓射箭,箭羽飛出,一箭命中靶心。姒昊覺得他該露一手,免去虞君萌發他徒有其表,能被操縱的想法。離開杜苑,姒昊仍是和虞君同車,虞若的車在他們身後。姒昊沒回過頭,他猜測到虞君的另一個念頭。坐在馬車上的姒昊,心中所想是他已離開虞蘇一夜一天。想來一時擺脫不了虞君,恐怕得等任君的使者到來。回到虞城,天色已黑,虞君設宴,姒昊被邀請入宴。從杜苑獲得的獵物,在酒宴上成為美味。姒昊和虞君,虞戍北坐在堂上,堂下是其他受邀請的貴族。姒昊酒量極好,對類似宴會見慣不慣,輕鬆應對。這一天,虞君和姒昊相處,也是虞君對他的摸底。虞君發現帝子不那麽好摸透,他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深慮,穩重。他該沉寂時沉寂,該顯露時顯露,頗有點自己早年的風采。酒宴舉行得很晚,虞君提早離席,虞戍北留下。姒昊發現他是個得人心的嗣子,平易近人,有一大群追隨的子弟。虞君離開不久,姒昊起身,對虞戍北行了下禮,說道:“公子,我先行告退。”虞戍北回禮姒昊,將他送出殿外,並派兩位隨從護送。姒昊前往東殿居所,侍女見他回來,立即過來殷勤服侍。先是遞醒酒湯,接著伺候沐浴,更衣,竟像他在任邑宮城裏的生活。這種生活,才是他以往習慣的生活,但對而今的姒昊而言,反倒有些陌生。臥在寬大的木榻上,聞著空氣中甜美的燎香,姒昊的心平靜下來。很靜,靜地像紫湖的水。白日喧嘩嘈雜的狩獵,夜晚人聲鼎沸的酒宴,他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多厭惡,隻是有些倦。他想念虞蘇的氣息,他摩挲腰間的發帶,想著不可再這樣渡過一日。在虞城的宮城,姒昊睡得很好,早上起來,侍女已在屋外等候服侍。她們聽得屋中有聲響,溫軟問:公子起來了嗎?姒昊讓她們進屋,一得命令,侍女魚貫而入,有六位侍女,比昨夜增加兩位。新來的兩位更為貌美,氣質也好。姒昊想,恐怕是虞君的意思,又是一個試探。他不好女色,不親近侍女,他在這方麵沒弱點,怕是沒遂虞君之意。侍女呈上來精美的衣服,精致的飾物,她們圍繞著姒昊,有的為他著衣,有的為他整冠。周身都是精美奢華之物,又有六位貌美如花的侍女,要換其他人,早沉迷不自拔,恨不得永遠過這樣的神仙日子。姒昊剛穿戴好衣物,一位小臣立即過來,傳遞虞戍北的口信,邀姒昊和他一起進餐。他吃穿和虞君嗣子相同,足可見虞君對他的厚待和重視。厚實寬長的漆木案上,擺滿美味佳肴,姒昊和虞戍北一人坐在一案,身邊是服侍的奴仆。彩陶簋的蓋子,由奴仆打開,裏邊熱氣騰騰,熱氣散去,見得是一份燉鱉。任虞地理相近,飲食相類,這宮城燉鱉的做法也一致。姒昊低頭喝口湯,虞戍北問他味道如何,他說:“令人想起任伯廚正做的鱉湯,味道相當鮮美。”虞戍北見他難得稱讚,想他心中被迫前往宮城的不悅,估計也散去了。兩人就著食物交談,姒昊話語一轉,提起他出宮城的事。虞戍北回道:“世子身份非同一般,又遭人追殺,還是待在宮城中安全。”姒昊輕笑,料到會是這樣。他悠然喝口湯,看著外頭看門院的護衛。他知道,自己遭到了軟禁。姒昊覺得虞君父子的做法,太強勢而不可理喻,他們操縱不了自己,他問道:“戍北公子知道怎麽易物嗎?不用貝幣,不用彩珠,拿自己一樣物品,去換另一樣。”“易物,需得你情我願。”虞戍北不禁笑了。他們要利用姒昊,也得姒昊樂意讓他們利用。現而今看,他是個很難支配的人,不愛酒色,不愛權力,榮華富貴習以為常,舍去又毫不留念。世上沒幾個這樣的人。“我讓虞矛將小蘇帶來,你們好好敘敘舊。我也不是個不近人情的人。”虞戍北心裏是有點歎息的,因為姒昊的事,虞矛父子估計心裏都對他有怨。在他看來國家之事,遠遠淩駕於個人私情,他這點小失落也不算什麽。“多謝。”姒昊話語裏沒有絲毫謝意。他執匕切食一塊醃豬肉,他刀法利索,吃相優雅。虞戍北看了他一眼,心想這人在任邑過著的生活,估計和嗣子差不多。他恐怕什麽樣的場麵都見過,什麽樣的人都接觸過。作者有話要說: 昊總(煙):我看起來很好對付嗎?魚酥:把阿昊還我。導演:快啦,你別激動,把黑白雙煞拉開。很快會搞定虞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