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油燈下,姒昊其實看不大清楚虞蘇的臉龐,隱隱覺得他笑得很美。兩個人凝視,還是沒有話語,虞蘇的手掌摩挲姒昊的指尖,他覺得姒昊手指冷,想幫他焐熱,他低語:“蒿,很疼吧。”他的目光落在姒昊蓋在葛被裏的左肩,雖然看不見他傷口,但是被箭射傷是極其疼痛的事。他連番受傷,先前才被狼咬,流了那麽多血,把衣物都沾染了,令人心疼。“不會很疼。”姒昊言語溫柔,不動彈時,左肩的疼痛,他能忍受,能適應。“剛才,我碰到傷口了嗎?”虞蘇覺得自己太魯莽,一下子就將姒昊抱住,未去想他身上有傷,會不會碰觸到。那時做出的舉止,連虞蘇自己都感到驚訝,他大力推開木屋門,直撲姒昊,未顧忌其他。不知道跟隨來的牧正和姊夫,還有那位醫者該如何看待自己的舉止。“沒事,不疼。”姒昊嘴角難得有一絲笑意,他很少笑。虞蘇低頭,有些不好意思,他將姒昊的手拉入被中,用被子蓋好,他輕語:“我去落羽丘找你,還以為你離開了,以為再見不到你……”姒昊靜靜聽著,看著虞蘇垂下的頭,他說得很平緩,但聽得出他的憂傷。自己離開之後,落羽丘很荒涼,羊群喚其他牧民來趕走,大黑也給帶來營地,就連衣物餐具也都被拿來營地,難怪虞蘇過去,會以為自己離開。“後來呢?”姒昊想牧正大抵是不肯告知虞蘇他的去向吧,畢竟自己處境特殊,越少與人接觸越好。“葭告訴我,你在營地,你受傷了。”虞蘇很感激任葭,她天性純真,藏不住話,即使牧正叮囑她不要說。說到“受傷了”三字,虞蘇又去看姒昊的左肩,他不知道他傷成怎樣,但知曉取箭鏃時,一定痛不欲生。“蒿,你一個人住在落羽丘,遇到劫匪沒人聲援吧,太孤獨了,那邊真得好荒涼。”他一定受了很多苦,孤立無援,若是換成自己會很害怕,單是那種求告無門的絕望,足以將心摧殘。姒昊一直在聽虞蘇說話,他沉默了,他隱瞞虞蘇不少事,連一個真實的名字,也沒告訴他。“虞蘇。”“嗯?”突然被姒昊喚名字,虞蘇應道,他看向姒昊,見他一雙眸子幽深不見底,他的喉頭滑動,似要有所言。“有些事,我沒有告訴你。”姒昊低語。“嗯。”虞蘇點頭,他知道姒昊對他有所隱瞞,姒昊應該有自己的難處。“蘇,你過來。”姒昊喚他,他還是第一次這麽喚,聽起來特別親昵。虞蘇挽起一側的頭發,低身,將頭貼靠向姒昊,兩人的氣息聚集在一起,虞蘇聽到自己稍快的心跳聲,他們挨得很近,但還不夠,姒昊的聲音很小,於是虞蘇的耳朵幾乎貼上姒昊的唇。“蘇,蒿草的蒿不是我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是天空的昊,我叫昊。”姒昊的聲音很坦誠,他至少可以把名字告訴他。“昊。”虞蘇認真念了一遍,他見到姒昊嘴角的笑意,他也微微笑了。姒昊仰頭端詳虞蘇的眉眼,他的唇和下巴,還有他垂在自己胸前的發,姒昊伸手去碰觸,他的手指貼著虞蘇下巴的輪廓,但他沒摸上去,他摸的是虞蘇耳邊的發辮,還有纏在上麵的細繩。虞蘇將頭微微偏側,他雙手捧住姒昊的手掌,將他的手拉到自己胸口處,貼放著。油燈昏暗,不妨礙虞蘇看出姒昊消瘦的臉龐,還有病虛的樣子。哪怕虞蘇不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麽,為何劫匪要殺他,此時,執著他的手,虞蘇心疼又憐憫,哀傷且纏綿。姒昊抽出手,撫摸虞蘇的頭,眉眼,臉龐,他摸著很慢。他很欣慰,能再見到他,仿佛是傷重後的獎勵,他思念之人,突然出現在眼前,他感應得到,觸摸得到。虞蘇將臉龐輕輕貼靠姒昊的胸脯,他閉上眼,感受他身上的溫熱,和心髒跳動的聲音,他也很真實,他鮮明活著。兩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相伴,虞蘇貼靠著姒昊,姒昊唯一能動彈的手臂攬著他的背。昏暗中,兩人誰也沒去想,他們這樣是否越矩,與及他們這樣,意味著什麽,一切都很自然而然。油燈悄悄地燃燒,木門之外,人聲吵雜,在木門之內,兩人得心的很安謐,有時並不需要去說什麽,即使是一個眼神,相互的心思也能感應。吱呀,木門被推開,虞蘇從姒昊身上抬起頭,看向門口,壺站在那裏。因為照明不足,屋中昏暗,壺看不清楚他們兩人在做什麽。他走進屋,瞅眼虞蘇,說道:“你晚上要看護他嗎?”壺會問出這樣的話,不奇怪,因為此時已夜深,其他人都離去,虞蘇還在小屋裏陪姒昊。“嗯。”虞蘇用力點頭。“那也好,我就睡在隔間,夜裏要有什麽事喊我。”壺打了個哈欠,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睡一覺,樂得有人替代。壺小屋的隔壁是間空置的房間,以往用來堆柴草,後成為壺放藥物、器具的地方,那裏有榻,比睡地上舒適多了。“晚上要是冷,就把炭火燒起來,多留意他體溫。”離開前,壺不忘叮囑虞蘇。“好。”虞蘇應聲,目送壺離去。壺走後,虞蘇看火塘的炭火微弱燃燒,他低聲問姒昊:“會冷嗎?”“不會,若是冷,我和你說。”姒昊讓虞蘇不必擔心,自從虞蘇出現在屋中,他覺得整個人狀態好上許多。先前還會頭暈疲憊,肩膀陣陣抽痛,沒玩完了,此時仿佛都治愈了,姒昊將這些已忽略不計了。“昊,我去跟姊夫說一聲。”虞蘇起身,他幫姒昊整整被子,他要留在姒昊這邊照顧他,不隻是這一夜。姒昊頷首,他心裏自然希望有虞蘇相伴,但又覺得並不大妥當,還得看邰東意思。虞蘇匆匆離去,好一會兒才回來,他將木門關牢,朝木塌走去,他臉上帶著笑意,無疑,邰東並未阻攔。“我跟姊夫說我留這裏照顧你,姊夫說,我可以在這裏等他去侖城回來。”虞蘇拿來一張席子,往木榻旁張鋪,這就是他晚上睡覺的地方了。聽到虞蘇的話,姒昊默然,他顧慮的不是有些事將瞞不住虞蘇,而是,是否要將他牽連。席子鋪好,虞蘇坐在上頭,正好依靠矮榻,他將手臂和頭擱在榻沿,這樣,仿佛就是陪伴著姒昊入眠,兩人挨靠得好近,近在咫尺。“昊,你會渴嗎?”虞蘇見他的唇有些幹澀,虞蘇沒有一直盯著唇看,姒昊的唇輪廓很好看,他的五官都很好看。屋中有炊器,畢竟是壺生活的地方,東西還是挺齊備。“不渴,你睡吧。”姒昊應聲,他側頭看著虞蘇,看他唇角潺湲的笑,看他把臉托在手背上,手掌貼著榻沿,像個孩子般。隻是看著他,便覺得心被充溢,得到慰藉,就像一劑奇效的藥,能治愈姒昊的傷痛。姒昊忍不住再次抬起手來,摸了摸虞蘇的頭,他的臉龐。昏暗油燈之下的兩人,緩緩將臉龐挨近,虞蘇從地上坐起,半個身子趴向矮榻。黑夜的角落,屋外兩隻耗子在吱吱打架,屋中的兩人,也許隻是碰了下臉頰,不得而知了。第37章 照顧臨近秋日, 夜裏轉冷, 虞蘇睡得淺, 感到些許寒意醒來,見火塘的炭火微弱得仿佛要熄滅,他急忙去摸姒昊的手, 他的手蓋在葛被裏,有些涼。虞蘇頗自責,趕緊將堆放在一旁的羊羔皮披在姒昊身上, 他匆匆去升炭火, 拿根竹管往火塘吹風,吹得灰頭灰臉, 炭火這才啪啪燒起。虞蘇拍去臉上,身上的碳灰, 走到榻邊守候,姒昊閉目沉睡, 看他睡得挺安然。炭火漸漸旺盛起來,屋中暖和,虞蘇看到姒昊額頭薄薄的汗水, 他拿走蓋在姒昊身上的羊羔皮, 真是又怕他冷,又怕他熱,整顆心都提著,不想看他再受一絲絲苦,增添一絲折磨。手指碰觸他憔悴的臉龐, 從發絲到鼻子,到唇角,他的眉鼻英氣,唇和下巴的輪廓俊美而剛毅,本該還隻是個少年,卻不見絲毫青澀和稚氣。有時覺得他很親近,對他非常熟悉,有時又覺得他有些神秘,不知他從何處來,因何在此。他受傷數日,發絲淩亂,虞蘇用手指幫他輕輕梳理。低頭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摸了摸他溫熱的手背,虞蘇離開,回到火塘邊燒水。這裏不似角山,山風大,夜晚都是呼嘯的風聲,營地的夜晚,出乎意料的安靜,連屋外吵鬧的耗子,似乎都已沉睡,此時是什麽時候,虞蘇不清楚,直覺離天亮還很早。陶鬶的水沸騰,虞蘇抓住陶耳提起,倒在一隻陶碗上。這隻陶碗,他很熟悉,這是他親手燒製的陶碗,原來姒昊的生活用具,都被拿來營地,難怪落羽丘的小屋,像極了人去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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