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先前並不覺得這般魂牽夢縈,此時虞蘇心就像被充盈了,想著:我回來了。虞蘇在草泥台上躺了一會兒,想起野麻坡的束,他起身,他得下去跟束說一聲,吉蒿不在,他們等他回來。時候尚早,虞蘇不著急,他可以等。用自己的兩條腳,不憑借外物,虞蘇走出屋子,感受腳踏地麵的平實,他興致盎然,他邁開腳步,像丈量距離那般,走到土階前,然後他抬起腳,輕鬆地登下土階。有一雙行動自如的腿真好,虞蘇不禁這麽想,就仿佛他剛從傷殘中恢複那般,喜不自勝。這份喜悅,是因為他終於可以用自己的雙腿,走遍落羽丘的各個角落,他當時在這裏因腿傷多受挫敗,此時便就多麽自在恣意。虞蘇離開落羽丘,返回野麻坡,束已經離開乘涼的地方,他在解草繩紮係的陶器,將它們一個個分開。束聽到腳步聲,頭也沒抬,便問:“人沒在上頭嗎?”虞蘇說:“沒在,我們等他回來。”虞蘇去取馬背上掛的陶壺,他舔舔幹裂的唇,此時才覺得好渴,迫切需要水分補充。水壺裏有半壺水,虞蘇端起小口喝,就在喝水時,他眼睛的餘光瞅見一個身影向野麻坡走來,正是姒昊!虞蘇連忙放下陶壺,朝坡下喊:“蒿!”這一聲“蒿”,絲毫未掩驚喜的心情,那麽激動而熱情。野麻坡下的人應聲抬頭,顯然很驚訝,他看見站在道口的虞蘇,他和他四目相視。虞蘇特別衝動,他跑下坡,來到姒昊身旁,簡直喜不自勝,姒昊的表情先似驚喜,後則逐漸淡然,他看看虞蘇的腿,問道:“你腿傷好了?”“嗯,回去後,沒兩天就能走路了。”虞蘇本笑容滿麵,他的目光落在姒昊的身上,他發現姒昊的臉龐消瘦許多,而且帶著病容,他嘴角的笑意立即消失不見。“你……蒿,你怎麽了?”虞蘇的手指,不自覺去碰姒昊的臉龐,指腹剛觸摸到肌膚,姒昊便就退開。“蒿,你病了嗎?”虞蘇的言語裏帶著憐憫,還有不自知的心疼,他知道一個人孤零零在荒野生病,會是何等無助的事情。“你怎麽來了?”姒昊沒回答虞蘇的問題,他問出這句話時,臉上也沒有任何驚喜之情,對於虞蘇的到來,他太過平靜。在虞蘇看來,他再次看到自己,似乎一點也不開心。姒昊往野麻坡上走,虞蘇又傻傻地跟著他上去。登上野麻坡,姒昊見到站在落雨丘上的束,還有地上的幾件陶器。他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虞蘇攜帶陶器,前來致謝。就像姒昊不回虞蘇的話,虞蘇也不回複他,但是虞蘇緊身姒昊,姒昊覺得他居然有那麽一點倔。姒昊不說,虞蘇可以用自己的眼睛觀察,他留意到姒昊的左手臂上纏綁布條,布條有舊血跡,而且纏得很高,把半條胳膊都包住了。他是受傷了,虞蘇想。是遭遇了野獸襲擊嗎?所以大黑背上有傷,姒昊的手臂上也有傷?覺察虞蘇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傷臂上,姒昊平靜說:“被狼咬傷,差不多要好了。”他倒不是故意表現得漠然,事實上也就這樣,傷會慢慢好,最嚴重的時候已經熬過去。“我看大黑身上也有傷,你們和狼搏鬥嗎。”虞蘇知曉狼的可怕,一頭大狼,足以殺死一個成年人。“嗯。”姒昊沒有多說,虞蘇的眼裏染上了憂鬱,他在擔心自己。當時相當驚險,姒昊不是很想對虞蘇講述。他總是有些事,不大肯告訴我,虞蘇想。以前虞蘇會覺得是因為姒昊不信任他,現在他則懷疑是因為姒昊怕他擔心嗎?“鄰居要到角山買羊皮子,我想到這裏看看,就一起結伴。”還是將自己為什麽來角山,告訴了姒昊,雖然說得挺婉轉。“原來從牧正家到落羽丘,這麽近,一下子就到了。”說到這裏,虞蘇又綻出笑容。“從虞城到角山也得一天路程吧。”姒昊沒聽出來哪裏近,也不過十多天,這人又跑回來。“差不多,隔著一條河,還有原野。”虞蘇笑語。虞蘇沒留意到自己笑時,姒昊的目光就朝自己看。束在後麵聽兩人交談,本來沒出聲,不過看他們大概是說起來沒完沒了的樣子,他問道:“虞家子,陶器要不要搬上去?”“要搬。”虞蘇立即應聲,他看姒昊,微微笑著:“全都是我自己做的陶器,給你用。”姒昊將目光從虞蘇唇角移開,他對虞蘇頷首。他默然上前,走到陶器跟前,蹲下身,拿起一件陶鬶端詳,是白底的彩陶,製作得很漂亮。虞蘇說他會製陶,姒昊本以為他會製作粗陶,或者是普通的陶器,根本沒想到虞蘇懂得製作彩陶。事實上,姒昊壓根也沒想到,虞蘇會回來找他,他還以為兩人在上次分離後,就天各一方,大概也很難再相見。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魚酥會留下來過夜。第23章 留下四件陶器, 三人分搬, 隻是一趟, 就都送上落羽丘的小屋裏。它們擺在火塘前,從大到小。姒昊從陶器裏邊,取出一件陶壺, 陶壺製作得小巧實用,腹大兩頭尖,兩隻耳在開口兩側, 可以穿繩懸掛。器身白底施朱青, 相當漂亮。這樣一件器物,能看出製作者的才華還有用心。“它不重, 可以掛在腰間。”虞蘇言語輕柔,他很高興姒昊一眼挑上它, 他在陶壺上花費的心思最多,也製作得最完美。有件可以隨身攜帶的陶壺, 姒昊再不用為了喝口水,忍渴折返落羽丘燒水。姒昊的目光,落在虞蘇擱置在大腿上的雙手, 他的手指修長, 秀氣,很難想象是這樣一雙手,製作出這麽精美的器具。他幾時起了給自己燒陶的心思,擺在地上的這些東西,都是自己所需的日用陶器, 陶鬲,陶壺,陶鬶,陶碗。姒昊抬眼看虞蘇,他見到虞蘇嘴角的笑容,他深切道:“多謝。”還是第一次聽到姒昊說感謝的言語,虞蘇嘴角的幅度擴大,但他將頭低下。兩人待在並不寬大的半地穴式房子裏,周身寂靜,唯有窗外的幾聲鳥叫,虞蘇不知道姒昊的心情如何,他心裏很欣喜,很喜歡。他靜靜看姒昊將陶鬲和陶碗擺上土龕,留下陶壺和陶鬶。火塘旁的陶鬶已經燒裂,裂縫不小,再用兩三次,估計就徹底崩壞了,是該替換。在陶鬶之旁,那件陌生的陶釜,讓虞蘇感到不解,它是件舊陶釜,口沿有個不小,而且鋒利的破口,它從哪裏來,以前沒見過。虞蘇伸出手,摸了下它。“小心,別割傷。”不知何時,姒昊已坐在虞蘇的身旁,兩人像以前圍著火塘吃飯那般,挨近在一起。虞蘇將手縮回,他看姒昊的臉龐,他瘦了許多,臉頰凹陷,帶著病容。他生過病,或者還在病著,那為布條纏綁的傷口,顯然很嚴重,但是他不願多談,虞蘇心裏在意。“蒿,你的傷……”姒昊低頭看眼右手臂,淡然說:“不礙事。”他知道他很在意,姒昊想,如果在發病時,虞蘇在身旁,顯然會很好照顧他,就像他照顧虞蘇那般。姒昊將竹筒裏的水倒入陶鬶,第一遍清洗,第二遍燒煮,他問虞蘇:“渴嗎?”虞蘇遠道而來,從牧正家到落羽丘,不短的一段距離,風塵仆仆。“不渴,束帶來水壺。對了,水壺,要拿繩子,把它的耳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