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月如同倦眼,星辰如同豪雨,徐行之背著陸禦九,披掛著鹽霜似的光,一路落至大悟山下的小茶樓。茶樓內燈火搖曳,上下通明,徐行之趁著月色叩門而入,將陸禦九交給周北南時,尚未來得及將情況交代清楚,便見那原本亙在一樓當中的光門已消失不見。徐行之一怔:“……重光回來了?”周北南神情有些古怪,似是歡喜又似是憂鬱,把陸禦九打橫擁在懷間時竟愣了愣神,片刻後方才應聲:“嗯。”“哪兒呢?”“樓上。老板騰掃了一間房間給他。”徐行之叫孟重光在現世與蠻荒之間的縫隙裏尋找,看能否尋到陶閑的魂核,但為了不給大家虛妄的希望,他要孟重光在找到魂核前,莫要告知眾人他在尋找些什麽。徐行之燃起了一線希望:“他可對你們說過什麽嗎?”“他累極了,回來什麽也沒說,驅動法力關門後,得了一枚鑰匙。”周北南攤開一隻手,裏麵臥著一枚淺淺浮動著的光團,“孟重光讓我等你回來後將此物交給你,然後便睡過去了。”徐行之剛熊熊燒起的心火兜頭受了一盆冷水,但終究還是心疼占了上風,扶著樓梯扶手便要上去:“我去看看他。”“他倒是不打緊。”周北南頓了頓,“曲馳……他醒了。”徐行之往上走了兩階,隨口道:“……我走的時候他不就醒了嗎。”周北南有些難以形容:“我是說,曲馳他醒了。”徐行之一滯,垂下頭來看周北南。四目相交,各有酸楚。對於曲馳來說,“醒了”的含義……徐行之隻停了一停,便三步並作兩步直竄上樓去,單刀似的直入了曲馳原先安置下的房間,一把將門搡開來。披著朱衣的青年正溫順地靠在床柱上,與側旁的林好信說話。他低語之時,眼瞼低垂,隱約可見其中水映似的清光,聽到門響,那清光一抬,便閃出溫存蒼白的笑意來:“……行之。”作者有話要說:  清涼穀特產:傲嬌。現在的北南仍不知道他將來會麵對著兩千個大舅哥。第103章 蒙昧初醒誰也不知那一場突如其來的高燒為何會將曲馳從長達十三年的迷夢中喚醒。大家隻知他燒足了半日光景, 再睜開眼時先喚了一聲“陶閑”,得不到回應,才叫了守在床側寸步不離的周北南。周北南隻以為他燒退了, 念了聲謝天謝地, 端了杯子來喂他喝水。曲馳接了杯子, 卻隻放在掌心焐著, 問他:“陶閑……可找到了?”“喝水喝水。”周北南編了個瞎話, “你安心在這裏躺著便是。行之出去找了, 待會兒就把全須全尾的陶閑給你帶回來啊。”聽著周北南為他編織的夢境,曲馳低下頭,抑製良久,終是笑了。他溫和道:“……北南, 這些年來,辛苦你了。”曲馳既醒了, 前塵往事便也盡皆憶起,包括溫雪塵, 亦包括陶閑。但他終究不是歇斯底裏的性子, 隻在醒來後暫時屏退了所有人, 把自己禁閉起來,獨自呆了許久。躺在柔軟的床鋪之上, 曲馳想起了蠻荒塔中屬於他與陶閑的那張床。為著保護他的小寶物,他是與陶閑睡一張床的。然而那床剛落成時搭得不夠大,夜半時分,他怕自己身量太過高大擠著陶閑, 就摟著自己那條拿獸皮硝製過的毯子悄悄挪下了床,在床底下做了個窩,虔誠地守著他。然而,約小半時辰後,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起夜,沒能察覺到床上少了個人,結結實實地一腳踩在了曲馳身上。他驚叫一聲,腳下一軟,背朝下行將跌倒時,卻被接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曲馳拿毯子和修長柔軟的手臂把他圈了起來,小小聲問他:“……你要去哪裏?”陶閑陷在曲馳的胸膛間,眼睛因為驚恐和緊張睜得圓圓的,含糊道:“我,我……想到外麵去。”曲馳抱著陶閑發力坐起,將下巴抵在他柔軟幹淨的頭發上。他手長,保持著這個姿勢輕而易舉地摸到了陶閑的腳踝,那踝骨光溜溜的,像是過涼的大理石。曲馳心疼道:“……得穿襪子。”說著,曲馳自背後擁著陶閑,從鞋洞中取來陶閑的厚襪子,仔仔細細地給他套上,又把最易褶皺的襪跟理平。他這樣抱著陶閑,陶閑的心髒就好像鍾擺似的在肋骨和脊骨之間來回撞擊,發出空空的悶響。……曲馳第一次知道一個人能瘦成這樣。他送了陶閑出去,又陪他一起回來,陶閑窸窸窣窣地替他收拾起地上的毯子,重新搬上了床。既是陶閑強烈要求,曲馳便乖乖爬上了床,把自己滑稽地緊縮起來,給陶閑騰出盡可能多的位置。窗外脈脈的薄光澆入室內,淺淺掃上了自己的眉峰,曲馳渾然不覺,隻見陶閑呆呆地望著他的臉,像是在看天底下頂珍貴的寶物。他低聲問道:“曲師兄,為何要對我這樣好?”曲馳想了想,誠實地答道:“……我不知道。”說罷,他又乖巧地蜷了蜷手腳:“這樣也算好嗎?那我還能對你再好一些。”……現在曲馳知道了,什麽都知道了。他從蒙昧中跌撞著走出,卻隻覺身下的一張床無邊無際,哪怕伸展開雙臂,也再碰不到那與自己共眠十三載的人。曲馳合上雙眼,不動聲色。他是一群人中年齡最大的,但十三年間,除了保護陶閑,他什麽事情都沒能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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