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童的眼睛微微彎起,笑得極甜,看多了還挺戳心的:“我半月前才到此地。山底下的人都說山裏有怪物,還有好吃的果子。我沒見過怪物,就想上山來看看呀。”徐行之想,這沒娘帶的孩子還挺虎的。挺好,跟自己一個德行。半晌後,他在徐行之的腿上拱啊拱地翻過身來:“徐師兄,你叫什麽名字?”徐行之很痛快地答道:“‘何妨吟嘯且徐行’,徐行之。你呢?”男童挺自豪地挺了挺胸脯:“光光。”徐行之忍俊不禁:“哈哈哈哈哈。”男童詫異:“我的名字不好聽嗎?”他跟徐行之解釋,他以前住在與此相隔百裏的一座山上,被一個獵戶撿回家,將他養到四歲大時,獵戶在狩獵時不慎跌死了。獵戶家窮,買不起衣服,始終隻給他用獸皮裹身體。獵戶死後,他斷了衣食,下山覓食的時候還弄丟了那件獸皮。後來,他衣不蔽體地下山後,被幾個孩子圍起來嘲笑,被他們丟石頭,還被取了外號。男童蠻委屈地說:“那時候他們都叫我光光。我覺得這個名字挺好聽的呀。”徐行之笑得直拍腿:“哈哈哈哈哈。”聊了半天,徐行之瞧瞧天色,推一推小孩兒的腦袋:“起來起來。二光,我要走了。”來不及糾正徐行之對自己的稱呼,男童飛快爬起,央求道:“徐師兄,你留下來吧。”徐行之感覺有些好笑,摸摸他的頭發,道:“我留在這裏能做什麽?”男童神情天真:“留在這裏陪我呀。你好有意思,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徐行之捏一捏他的鼻子,笑道:“……這恐怕不行。”男童的表情微微變了。他的食指和拇指微合,十數條藤蔓從青岩背陰處鬼魅般旋繞而出,沿著岩麵,如毒蛇遊走而上。徐行之似乎沒能發現他在做些什麽,縱身躍下青岩,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邁步欲走。千鈞一發之際,男童靈犀猛然一動,鬆開了緊掐的雙指,藤蔓立即縮回地麵,消失無蹤。他蹲下身,解開足上的藤蔓,幾步搶上去,拉住徐行之的廣袖:“徐師兄!我拿著這個,可以入你門下嗎?”他殷勤地將那珍果寶物遞蘿卜似的遞了過來,在徐行之麵前一晃一晃。徐行之凝眉。……這孩子沒家人,靈根又出挑,渾然如一塊璞玉,的確是個修仙煉丹之才。白白放他在山林村鎮間孤身一人遊蕩,著實可惜,也可憐。徐行之接過這串浮玉果,細思一番後便道:“……也不是不行。不過我們這一輩還不讓收徒。……我先帶你回去吧,你靈根不錯,又帶了這一串果子回去,師叔師伯都會喜歡你的,到時候願意拜入風陵山哪位的門下,你告訴我便是。”男童堅決搖搖頭,眼睛小麂子似的明亮動人:“……我隻要和你做師兄弟,別人我都不要。”徐行之樂了:“你倒真會挑。我師父清靜君可是風陵山山主。”言罷,他捉住男童的手,將他一把抓起,攬入懷中,手指撚上了自己頸項間玉珠中最大的一顆,催動靈力。隻見一朵泛著碧色的光輪自他指尖燃起,徐行之手臂一展,將那小如指甲蓋的光輪向半空中拋去。光輪如長鯨吸水,望風而長,轉瞬間就有了一扇門的大小。徐行之抱住男童,溫聲命令:“閉眼。”男童伏在徐行之懷裏,攥緊了他胸前的衣服,把臉埋進他的胸口,額頭輕抵著他的鎖骨:“嗯。”徐行之縱身躍入碧色光門之中,隻一眨眼,便同男童一道消失在了莽荒的山野間。場景刹那改換,不消半刻,徐行之便翩然落地。四周的景象早已不是深穀幽林,疏淡蓼煙。在高台秀境、池亭藕花間,身著不同服製的仙門弟子來來往往,見了徐行之,無不停住腳步、恭恭敬敬地喚上一聲“徐師兄好”。徐行之手夾折扇,單手懷抱著男童,習以為常地受了禮,同時在他耳畔低語道:“二光,到了這兒,別說你叫光光,更別跟人家解釋說你‘光光’的名字是怎麽來的。知道了嗎?”懷裏的小孩兒乖乖地:“好。那徐師兄,我應該叫什麽名字呢?”徐行之用扇子搔搔耳根,也卡了殼。很快,徐行之在一人麵前停住了腳步。曲馳如所有丹陽峰弟子一樣,朱衣素帶,寬袍廣袖,一柄玉柄拂塵靜臥在他臂間,根根素白流紈傾瀉而下。他語調溫煦地同徐行之打招呼:“從令丘山回來了?那裏是什麽情況?”徐行之並不急著作答,四下張望道:“周胖子呢?”曲馳答:“北南去青丘了。雪塵去了堯光山。我剛剛才從招搖山回來。”徐行之驚訝:“今年夠忙的啊。雪塵都去了。……我這邊沒什麽大事,碰上兩個應天川的傻瓜弟子,我教訓教訓也就罷了。”曲馳注意到了趴在徐行之懷裏的重光:“這孩子是……”徐行之自然答道:“是我撿回來的小孩,靈根不錯。”他轉過來,把小孩兒的臉展示給曲馳看,“看看,可漂亮了。”小孩兒被徐行之誇讚,摟緊了他的胳膊,受用地在他懷裏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