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忿忿之餘,他們是刻意將燕清從未對這種做法藏私,甚至隱有鼓勵之意,隻被他們不以為然,嗤笑而棄的舊事忘得幹幹淨淨了。這收留流民,恢複農耕的風頭一盛行起來,最高興的自然是一些四處遊蕩的黃巾軍了。他們跟隨張角起義時,就完全不和‘正規軍’搭邊,人數飽含水分,其中大半是家眷,武器也是農具居多。能被各地官員‘既往不咎’,可以光明正大地回歸本行,對每日擔驚受怕,總愁著哪日會被官兵清剿了去的他們而言,無疑是個天大福音。燕清不是不知道,自己被不少人羨慕嫉妒恨著,便不疾不徐地給朝廷獻去了一批貢賦,解了對方的燃眉之急——被董卓那麽不知輕重地一禍害,又得養皇甫嵩這幾萬京兵,早要捉襟見肘了。在確保不能被人挑出差錯來後,他有條不紊地增多了駐軍的數量和巡邏的力度,加強了邊境的防範。這些人再聲勢浩大,折騰得紅紅火火,等起效果,起碼也得等到明年才知了。誰知他們存糧幾何,而餓暈了眼的人,會不會聯合起來搶奪豫兗兩州的糧庫呢?別的不說,聚集在揚州的黃巾殘黨,就對日益富饒的豫州虎視眈眈已久了。燕清當時在聽完趙雲匯報後,便將這條重要信息加在給揚州刺史陳溫的信裏,叮囑他小心防範。陳溫收到信後,隻有苦笑了。他並非不知道有黃巾賊在治下作亂,叫百姓苦不堪言,也知燕清忠告得句句在理,是出於一番好意。可他自己麾下,絕無似威震天下的呂布那樣難覓的將才,肯聽他調度的軍隊,滿打滿算不過一萬人,還多餓得麵黃肌瘦,裝備大多破損陳舊,能算什麽可靠戰力?對燕清接下來所提出的駐軍提議,他錯愕之餘,便隻剩喜出望外。燕清不出意外地得到了他的爽快應允,還有真心感謝。陳溫窩窩囊囊,卻能坐穩長江一線三州的揚州刺史的位置,絕不是什麽無能草包,隻是燕清將局勢算得清楚,他身在局中,同樣也看得明白。容許燕清的軍隊屯駐在揚州境內,清理他鬥不過的那些敵人,看起來是開門引虎,日後怕難送走了,可他從始至終就沒有過要逐鹿中原、另謀發展的野心,隻要能守住一畝三分地的安穩,也算不錯。況且燕清聲譽越高,就越會愛惜,於情於理,都不可能對他這曾經傾力相助過的盟軍來個背後捅刀,奪他地盤。陳溫得了這橄欖枝後,心裏也不慌了。就這麽神閑氣定,好整以暇地等著燕清的軍隊過來,幫他肅清這些棘手的作亂賊子。可誰都沒想到的是,就在一切進行順利的節骨眼上……揚州境內忽然爆發大型瘟疫,非但陳溫倒黴地未能幸免,就連他的一幹心腹,也一同染疫疾而亡。剛巧就流落到揚、荊兩州交接處,以逃避燕清軍追捕的袁紹,這下可樂壞了。當然他再想要地盤,也不可能不怕死,趁著豫州那邊因事發突然、消息傳遞滯後,而未能及時作出反應的時候,催著與他聯手的陳王劉寵,用那五千部曲一路抓大夫,搜刮藥鋪存貨,再往壽春城進發。汝南袁氏一度是揚州的士族領袖,哪怕因董卓之禍蒙塵染灰,袁隗最後幡然醒悟,導致滿門被滅,也洗清了不少這份罪孽。於是當袁紹打出袁家的旗幟時,當地大族就似有了主心骨一般,對他溫和接納,而強征來的大夫又的確派上了用場,有效地阻止了疫情繼續往外擴散,且救治了患病較輕的揚民。等燕清軍抵達邊境後,大局已將近落定,竟是被袁紹給撿了大便宜,徹底占下這根據地了。袁紹一上位後,拿出了難得的雷厲風行,做了三件事:一是廣開糧倉,發放草藥,賑濟災民,以收買人心;二是聯合支持他的世家們火速上表,向朝廷稱臣,以告罪為開始,表明心係陛下,無奈是飄零之身,方一直無所作為的痛苦,再才是請命,這信他是拿出了當年守孝以博名聲的認真,寫得情真意切,禮也備得頗豐;三是向燕清義正言辭地表示了拒絕他們軍隊進駐的決心……等遠在譙郡的燕清得到消息後,木已成舟,隻剩下無可奈何了。郭嘉實話實說道:“袁紹隻消得到朝廷認可,主公隻有撤軍一途。”燕清歎了一聲,倒是看得挺開,隻感慨道:“畢竟人算不如天算。”誰能猜想到,好好的一個揚州刺史,能說沒就沒了呢?史上的陳溫死因就已成謎,有說是被袁術所殺,也有說是病逝的,他之前沒有任何提防,是因袁術正悲催地被關在譙郡的秘獄中,不見天日,絕了前者的可能;而陳溫在史上的故去,還遠在兩年之後,後者似乎也就沒機會出現了。不想還是有變故發生。若陳溫還有部下尚存,主持住局勢,這大權也不至於旁落到袁紹手裏;而袁紹若沒等來這個機會,隻是回老家苟延殘喘的這五千多人,最後麵臨的是糧盡援絕,不攻自破的結局。偏偏天上還真掉了個餡餅,一向反應慢的袁紹又靈光一閃,給牢牢抓住了。世家大族自不用說,在他們眼裏,比起那個毫無用處的倒黴鬼陳溫,袁紹才能算是完全的自己人;民眾對在災疫橫行之時、充分救治了他們的這支軍隊也是心懷感激;加上朝廷那邊的製衡心思,袁紹得到揚州牧之位,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就算劉康不會相信袁紹表奏上忠君報國的鬼話,他身邊的盧植和王允,也斷不可能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能合理製衡燕清的大好機會。曾跟他結下大仇的袁家,絕無可能同他握手言和,隻可能一昧針鋒相對,加上揚州雖然較為貧瘠,卻能起到隔絕燕清勢力往長江以南繼續擴大的屏障作用。別說經過董卓之禍的盧植自始至終都對他充滿防備,又因看破劉康對他所懷的曖昧情愫而對他有著偏見,就算是真覺得他清清白白,單從中央集權的角度考慮,限製他勢力繼續膨脹,也是理所應當。各為其主,燕清雖對多個袁紹在南邊相當膈應,但對傲骨錚錚、忠肝義膽、且從未變節過的盧植,倒不曾生出過半分惡感來。至於袁紹……麻煩倒是麻煩,可要說擔心害怕,還真沒有過。燕清勢最近的重心都放在穩定剛打下來的冀州的政權上,而南邊地廣人稀,開化程度較低,袁紹要想大展身手,恐怕注定困難重重。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孫家三代的本事的。就連小霸王孫策,為了紮根下來,早年也不得不通過嗜殺來鎮壓,從而埋下被刺客謀害的隱患。燕清並未察覺到,他的心態已然成熟許多。兀自慢悠悠地把玩著筆杆,半晌,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總之,多的是辦法去慢慢收拾。作者有話要說: 《三國誌》的作者陳壽說陳溫是被袁術殺的,而給三國誌做注的裴鬆之則認為是病死的~第151章 可緩緩歸袁紹派去洛陽上表的使者還沒傳回佳音,仿佛為了證明‘禍不單行’這一說,一個對燕清而言,不太悅耳的消息,就搶先一步,從帝都的密談那遞了回來。郭汜樊稠等董卓餘黨,因沒了毒士賈詡的指點,到底賠得連最後一點家當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