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揚揚劍眉,似笑非笑。他並不同對方做什麽口舌之爭,而是眯起一眼,讓躁動不安的赤兔停住。方天畫戟被狂掄幾周,邊上那幾個挨得近的賊兵就成了無頭屍首,轟然倒地。他沒繼續往前衝了,一直被遠遠拋在後頭的親兵們就終於得了機會,圍上來將他團團護住。而呂布根本將黃巾軍那些雜亂無章的反擊放在眼裏,不等他們到齊,就毫不猶豫地放下畫戟,摘了背上所負的麒麟弓,又不急不慢地自赤兔身側所懸的箭筒裏,拈了三支簇新的羽箭來。彎弓引弦,搭箭瞄準。結實清晰的骨節因極用力而微微泛白,這一些係列動作看著繁多,可呂布做起來卻駕輕就熟。從起意動念,到具體完成,所花費的,也不過那麽短短一會兒。燕清這會兒恰恰緩過氣來了,睜眼看去,就捕捉到那道尤其偉岸高大的側影,憑驚人膂力,將一把有鮮紅流焰環繞的金色大弓,給拉成了滿月。呂布額角青筋暴起,爆喝:“著!”“嗡——”一聲清亮弦響綻於耳畔,再是一道冷星璀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呼嘯而出!眾人隻覺眼前寒光一閃,那三支豪氣萬千的索命箭就已貫穿了那敵將的軀體,一下中脖頸,一下中軀幹,還一下,則是中了大腿。他與胯下坐騎,甚至都來不及慘叫一聲,就已轟然墜地。呂布:“唔……”他明明沒瞄準過那馬兒。黃巾軍都被主將被殺的一幕給駭破了膽,就連副將都驚慌失措,四散而逃。連小命都得交代了,誰還管得上何大夜叉的問責!見黃巾軍紛紛大潰,屍首糧食輜重丟了一地,呂布哪都不再多瞅,直接回眼去征詢燕清的意思。燕清默然片刻,比了個“去追”的手勢。呂布眼前一亮,立馬會意。於是他雄赳赳氣昂昂,再次將雙臂高舉過頭……衝背後的騎兵們重新比了個極標準的心出來。燕清猝不及防地再受了一番殘酷的視覺折磨,不由痛苦地深吸口氣,滿眼的悔不當初。呂布對燕清崩潰心情毫無察覺,等將士們回令後,便猛一催馬,意氣風發地大喝道:“走!”若說之前是虎入羊群,這下就是老鷹攆雞。呂布一聲令下,騎兵們四散開去,而在高處觀戰的燕清眼裏,這陣型就像是一隻展開雙翅的大鵬鳥,複又緩緩收攏了過來。隻憑兩條腿、和傷痕累累的一雙光腳,又怎麽可能跑得過呂布那些訓練有素的騎兵?不過呂布清楚燕清的意思,並未對這些即將成為俘虜的人濫砍濫殺,而是驅趕到一塊兒後,徑直趕了回來。他們以為大難臨頭,哭哭啼啼,泣聲在空中遠遠飄開,好不淒涼。呂布嫌惡地蹙起眉峰,不耐煩地向親兵交代幾句,讓他們傳下去。哭什麽哭?主公如此慈悲仁善,多半會叫他們重操種地的舊業,可比隨軍顛沛流離、上頓不接下頓、惶惶不安的苦日子,要幸福安定得多。呂布將收編戰俘、清點收獲的任務安排給了底下人後,就揣著在發熱的胸口裏狂跳不已的一顆心,再癱著張臉,屁顛屁顛地去尋主公去了。燕清自是狠狠將他誇獎了一頓。就在呂布美滋滋、卻還艱難繃住嚴肅的表情的時候,燕清假裝不經意道:“我方才俯觀時,見那衝鋒的軍令手勢,做起來需得動用雙手,未免也太麻煩不便了些,還是改了罷。”呂布昂然一笑,答得信心滿滿,斬釘截鐵:“主公不必擔心,布已將他們操練上了幾月,若還不能牢牢記住,那軍裏就沒他們位置了!”——練了整整數月?燕清眼前倏然一黑,身形也微一趔趄。“主公當心!”呂布眼疾手快,迅速上前一步,將他牢牢扶住。不過明明可以靠搭肩就解決的小事,他卻鬼使神差地摸上了那纖細腰身。手底傳來的微涼細膩的觸感,直讓他心神莫名其妙地一蕩。像一條被拴在岸邊的小舟,忽然被頑童解開了繩索,就一晃一晃地,徐徐蕩去江心了。原就頗好的心情,霎時間更好了幾分。不過這幾個月的書也沒白讀白抄,呂布哪怕此刻做著殷勤的舉動,也不帶半點諂媚,還很守禮地一等燕清站穩,就鬆開退回,恭敬道:“地麵泥濘不平,主公小心。”燕清隨口道謝後,意興闌珊道:“嗯……一會兒奉先你從我這邊的護兵裏,分一千人去,護送他們將一半的糧車運回陳留去。”呂布不動聲色地將剛摸過那軟又不失柔韌的細腰的手背在身後,悄悄摸地回味片刻,麵上倒是屏息聽著:“那另一半?”燕清略一思忖,答道:“就近送去歸德,定陶吧。”呂布滿口應下,即刻吩咐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