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別哭了。”“我們下周帶他回國。”“我們......”然後呢。陳燕西反複講這幾句,先前編排好的安慰,一句都派不上用場。他想咧嘴笑一個,想輕鬆點,想跟她說,他去了他該去的地方。他其實不該在這裏。不該在這狹小的房間裏。他屬於碧海藍天。陳燕西說不出,女友斷續哭著,幾乎是嘶吼著質問:“為什麽你從來不考慮我!”“為什麽潛水那麽痛苦你還要去!”“為什麽你就不願回來!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你說啊!”“這究竟是為什麽!”陳燕西心想,是啊。為什麽。我們為什麽要去潛水,潛水是什麽。他答不上。女生控訴,似隔著陰陽兩界質問沈一柟。陳燕西忽然覺得這也是金何坤的心聲,或許一次又一次放縱他,給他自由的背後。金何坤也曾在某個深夜裏,對著虛無的黑暗詢問,陳燕西你為什麽從來不曾考慮我。這究竟是為什麽。“我不知道。”陳燕西啞了嗓子,說話聲音很小很小。他額頭抵著牆壁,孤零零站在過道裏。他以頭撞擊著,一次又一次。“對不起,我不知道。”然後啊,他的眼淚就是下來了。陳燕西以為自己不會哭。他沒預料到。國內,淩晨五點半。金何坤的手機差點被打爆。他出神地盯著電腦屏幕,直播已結束。煙灰缸裏堆積如山,手間還夾著一根。飛機票終究沒有預定。金何坤心口堵得發慌,他從盛怒,到擔憂,到心疼,再到現在不知所措,前後不過一小時。他無意伸手摸了摸左胸,心髒還在跳。沒事。唐濃那邊已經炸了。範宇正在打電話安慰陳明夫婦,“我們今晚就買票,比賽結束前過去看他。”“阿姨叔叔,你們別擔心別擔心。阿燕三十歲的人,他知道怎麽處理。”“會好的,會好的。”“真的會好嗎。”傅雲星打來電話,打到第一百個時,金何坤終於接了。傅大師是被唐濃叫醒的,朋友之間情有親疏,或許傅雲星才能聯係上金何坤。“我不知道。”金何坤揉了揉酸脹的眼睛,他忽然覺得陳燕西太過遙遠。他們完全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傅雲星剛睡醒,聲音低沉,“那你回去找他嗎。”良久,金何坤輕聲說:“不去。”“我不會去了。”陳燕西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自己相通。他身上已背負太多“陰影”,沉重地令他喘不過氣。金何坤知道陳燕西不需要任何人幫助,這是個坎,他們失去了潛水的真正意義。也可能陳燕西至今已不明白潛水是什麽。傅雲星歎息,“真想好了不去?”“他不需要救贖,他也沒那麽脆弱。”金何坤說。“我會在這兒等他回來。一直等下去。”陳燕西記得去年初仙本那,按日子來講算前年的舊年末,冬季。他安慰自己有些事如樹皮,附在軀幹上醜陋不堪。隻有撕開舊皮,才能見到最真實的內裏。現在就是這個時刻。沈一柟的遺體運送回國。中國隊在此次世錦賽上铩羽而歸。潛水圈裏並沒有責難,發文哀悼沈一柟時,紛紛安慰陳燕西。這一切像是一場夢。他至今沒能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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