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真快啊,金何坤。再有兩個月,我們就認識兩年了。”六百多個日夜,不容易。金何坤的手握成拳,抵在唇前,以牙齒咬住食指關節,逼迫自己不要過於難受。他沒說話,眼睛紅著蒙了一層水殼。他的陳燕西啊。“你還記不記得,咱倆側腰有個紋身。”陳燕西笑著問,“這還真是緣分,whatdoyouwanttodowithyourlife.”“坤哥,你想如果過完這一生。你有答案了嗎。”金何坤說:“沒有。”“但我有了。”陳燕西答,“我跟你與你過完這一生。”“所以你再等等我,好不好。”金何坤忽地埋首趴在桌上,手機緊緊貼著耳朵。他手心發燙,手機發燙,耳朵也燙。陳燕西的話語更像是一塊燒紅的鐵,燙在他耳邊。他真的忍不住哽咽:“......好。”陳燕西就笑了,眼睛一彎,瞧著漫天夕陽如火如荼。似這人生,合該有個告別。“坤哥,當年給你講鯨升。後來這條鯨困於陸,發覺有些事並不適合他。”“現在,要‘鯨落’了。”金何坤再也憋不住,眼淚濕潤袖口,壓抑著自己不出聲。他心疼,太心疼陳燕西。以至無法言語表達。當一條鯨魚在海洋中死去,預示著無數生命的開始。鯨魚龐大的屍體,會慢慢沉入幾千米深的海底。於是,一隻死去的鯨魚,可以用死亡創造出一套完整的、可持續上百種無脊椎動物生存長達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生態係統。它成為孤獨海洋裏,最溫暖的綠洲。如此壯舉,是謂“鯨落”。*——“鯨落”的釋義:來源於百度。第六十四章 沒人知道陳燕西去了哪裏。在接下來的一個月中,陳燕西宛如人間蒸發。手機打不通,微信沒回複,一切社交人類使用的聯係手段,在他這裏盡數失去作用。他可能去了某個海島,可能返回自由城,也可能居無定所、漫遊世界。所有人都認為,陳燕西是在散心。他應該不會再潛水,不會再回到海洋的懷抱。陳燕西確實如此。他順著當年軌跡,從c市出發,去到打撈沉船屍體的湖邊,一個人靜靜呆了很久。他記得那時金何坤才追上他,叮囑他注意安全的樣子十分迷人。陳燕西繼續北上,沒有選擇飛機,而是綠皮火車。他混在三流九教的人世裏,這一次沒有選擇逃離,而是同流。他去到北方的邊緣,當初打撈貨車的河湖已解凍。陳燕西在這裏第一次察覺自己強烈的心意,那張長長的心電圖。暴露愛意。陳燕西站在河邊抽煙,十月中旬已降溫。他裹緊風衣,盯著滾滾奔流的河水。當初金何坤問他,什麽時候轉正。陳燕西居然選擇口是心非。想來自己也沒什麽本事,挺二的其實。陳燕西自嘲地笑了笑,光景不過一兩年,回首再看,那時並不怎麽成熟。明明都有一點愛,卻倔強選擇要推開。幼稚。陳燕西不是未曾獨自旅行,恰恰相反,他十八歲走出國門那天,從沒考慮過這輩子要為誰停下。這不可能。陳燕西心想,人有大把的時光去揮霍,他不可能此生麵對一人過。—後來沒想到,還是栽在你手上。我這一路走下去,腦子裏居然全是你的影子。陳燕西在郵筒前收筆,將貼好郵票的明信片扔進去。他每到一個地方,會寄一張明信片給金何坤。按照國內郵寄這速度,估摸等他返回c市,才會陸續收到。地址寫的坤爺公司。若未來有一天,他們能肩並肩坐在機場閱讀這些旅行碎片,想來真挺浪漫。陳燕西給金何坤打電話告別時,是在首都機場。他有一張飛自由城的機票,然後再輾轉去斯裏蘭卡。他打算先去沈一柟消失的那片海,將師弟的一小撮骨灰灑進海裏。陳燕西有一個不足十毫升的瓶子,裏麵裝著當時在火葬場要來的骨灰。他一次次告訴沈一柟父母,多少帶著祈求:師弟他不應該隻在這兒。他的根在故裏,卻應魂歸大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極簡潛水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聲號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聲號角並收藏極簡潛水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