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知道黃金跟寶石是用來做什麽的?」這句話問倒了曼蘇爾。塞米爾微笑:「它們本身沒有任何意義,隻是人類的眼睛讓它們流光溢彩。所以,對黃金和寶石,根本不必要作任何的修飾和鑲嵌。未刨光的金塊,未雕鑿的寶石,隻要堆在麵前就行了--它們就可以用最原始的魅力耀花人的眼睛。」他悄悄地貼近了曼蘇爾,嘴唇幾乎觸著他的嘴唇,「就像我的身體一樣。」熟悉而誘惑的甜香撲麵而來,甜蜜的嘴唇在麵前蠕動著,這是永恒的誘惑。曼蘇爾盯著那張完美無瑕的臉,那雙烏黑晶瑩的眼睛,他歎了一口氣。「是的,我明白你想要表達的意思了。」根本不需要任何精心的設計,隻是把所有最珍貴和美麗的寶物隨心所欲地堆砌起來。在這種可以讓太陽或者月亮或者星辰失色的明亮和燦爛之下,有誰會注意到精雕細琢的設計?不,眼裏隻會有寶石足以吸進人靈魂的顏色,再粗糙的金塊也會讓最柔美的手像撫摸情人的臉一樣溫柔而深情的撫愛。嬌嫩的嘴唇,會像親吻最美麗的玫瑰花瓣那樣,輕觸紅的或者藍的或者綠的寶石。「那麽,曼蘇爾,我的陛下,你是否也會為這些失神?」曼蘇爾的眼光緩緩地掃過整座殿堂。四壁上嵌滿了紅寶石,綠鬆石,藍寶石,翡翠,黃玉,和各種顏色的珍珠。從天花板一直到地麵,牆壁上嵌著數不清的純金打造的燭台。即使是沒有燭火,這些寶石也足以把最深黯的黑夜照得如同白晝了。從頂上垂下了一根純金雕成的薔薇花藤,每一片葉子是一片碧綠的翡翠,每一朵花蕊是一顆紅寶石。--就像他那間鏡室,隻不過這根純金的薔薇花藤更長更粗,從鑲滿寶石的天花板一直垂到地麵。七個黃金的巨大的圓環用黃金的花藤垂吊著,像七顆巨大的星辰一樣遍布在頭頂,依次從上而下,最後一個離地麵已經很近了。「這些是什麽?」塞米爾微笑著回答:「你說像什麽就是什麽。」曼蘇爾仔細地去看,每一個黃金的圓環就像是一個拱形的門廊。上麵嵌著的都是黑色的寶石和珍珠,像塞米爾的眼睛一樣,閃耀著黑夜的光亮。「七道門?」塞米爾說:「陛下,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曼蘇爾聳了聳肩。「沒有人能夠在看到這麽多閃光的東西的一刹那不失神。眼睛也會被耀花的,如果長時間地盯著看,可能眼睛都會瞎掉。不過,知道這一切都屬於我的時候,就不會長時間地去在意了。如果我無聊,可以抓著一把把的珍珠扔進水裏,看濺起的水花的形狀。所以,你說,我會不會失神?」「很好的回答,陛下。那麽,你是同意了我的話了,這座宮殿這樣是最好的?」曼蘇爾哈哈大笑起來。「我收回我先前的話。你的品味已經超過了俗世的眼光。行了吧?我還不知道你這麽好強。」塞米爾回答:「我花了不少心血,得到一句這樣的評語,當然不會樂意。」他作了一個手勢,「是的,你沒有看錯,這是七重門。」曼蘇爾說:「我好像不止七歲了。」塞米爾白了他一眼。「我的陛下,您從巴比倫回來的時候,難道就沒有聽說過他們的一個傳說?」曼蘇爾攤開手,在中間那張純金的王座上坐了下來。王座上有用金絲和各色寶石織成的花紋,他皺起眉頭。「硌人,坐著不舒服。」塞米爾說:「陛下,今天是您的生日,各國的使者都會前來祝賀。請你注意一下你的言行……」曼蘇爾舉起雙手。「寶貝,你現在說話越來越像瑪拉達!難道你打算等他退休之後來接替他的位置?」塞米爾的眼睛裏突然閃過一絲非常奇怪的神色。又像絕望,又像悲哀。「陛下,我是在問你,有沒有聽過那個傳說。」「關於七重門和伊修塔爾嗎?在巴比倫聽過。可是這是這跟今天的宴會有什麽關係?」塞米爾笑了起來。「沒什麽關係,隻是我在考慮送給你什麽禮物的時候,偶然想到了這個傳說。」曼蘇爾微微一笑。「我就等著看今天的壓軸好戲吧。我相信,你一定會讓全所有的人為你癡迷。」宴會的氣氛熱烈到了狂亂的地步。紫紅色的葡萄酒玷汙了名貴的金絲地毯,沒有人在意。成堆成堆的寶石放在桌上,卻因為到處都是寶石而顯得不那麽明亮。年輕的大帝顯而易見的興奮感染了在場所有的人,對他們提出的請求也往往被他慷慨地允諾--所有的人的眼光都停留在坐在他身邊的黑袍黑發的祭司身上,他美麗得就如同月光一樣。纖細修長的手指端著一個金杯,甚至讓人嫉妒與他的紅唇相接觸的杯子的邊緣。應該是由皇後陪著的大帝,身邊居然是這個被他俘虜來甚至曾被他當眾羞辱的奴隸。曼蘇爾的不拘小節是出了名的,他的談笑風生不奇怪,奇怪的是祭司對此也似乎並沒有意見,淺淺地啜著杯裏的酒,幽深的眼睛裏帶著微微的笑意,對於曼蘇爾摟在他腰上的手也置若罔聞。他每次微微垂下頭去啜杯裏的酒時,修長秀美的雙眉和挺直纖巧的鼻梁的形成的誘人的陰影,總是讓一群大膽的人在偷看。陰魂不散的敘利亞國王這次又來了。他站起身,像吟詩一樣地說:「陛下啊,我的夢想看來是永遠不能實現了。」曼蘇爾爆發了一陣大笑,將懷裏的美人摟得更緊。塞米爾微微蹙起了眉,他手裏的酒要潑出來了。「很抱歉,不過,你的夢想的確會永遠落空的。」敘利亞國王問:「陛下,恕我冒昧,現在祭司在你身邊的地位究竟是什麽?」這個問題問得很冒失,但是心情好得出奇的曼蘇爾並不在意。他輕輕抬了一下塞米爾的下巴,說:「你一直沒有告訴我你的選擇。好吧,親愛的,當著所有的人,你現在回答我,祭司,皇後,奴隸,這三樣你選擇哪一樣?」滿場嘩然,緊接著又安靜得出奇。每個人都把眼光盯在塞米爾豔麗的雙唇上。這誘惑而甜美的嘴唇會作出什麽樣的選擇?塞米爾唇上的微笑加深了。「陛下,你真該多看點書。這個問題,我早已回答過你了,你居然還一直不知道。」他站起身,無視曼蘇爾疑惑的眼神,「等到你看完了我為你生日的獻舞,我再告訴你吧,陛下。」他的聲音不算小,在場的一大半都聽到了。歡呼聲響了起來,每個人都對他上次的豔舞是記憶猶新,能有再看一次的機會,是做夢都想的。看到塞米爾站起身準備去換衣服,曼蘇爾突然有種非常奇怪的感覺,仿佛覺得他要去很遠的地方。他猛地拉住了塞米爾的手臂,塞米爾回過頭,他的眼睛裏也有種很奇怪的東西。「陛下,我很快就會回來。」曼蘇爾慢慢地鬆了手。塞米爾的笑容,在寶石的光芒下,顯得有點虛浮和縹渺,甚至有點不真實。這次的曲子,跟從前聽過的都不同。像是神話裏麵的蛛網,精致,縹緲,遊絲一樣不可捉摸。彈豎琴的樂師,是個盲者,曼蘇爾對於塞米爾的這個選擇是完全讚同的。盲者才不會受到寶石和舞蹈著的肉體的誘惑。才能一心一意沉醉於他的琴聲。塞米爾再次出現在殿堂的時候,曼蘇爾才明白他修建這裏的真正含義。那些純金打造翡翠為葉紅寶石為花蕊的薔薇花藤,並不僅僅是為了顯示窮奢極侈,或者僅僅是一件精美無比的裝飾品。因為塞米爾就攀在黃金的花藤上。他輕盈得像是一片落葉,也像是一株柔軟的藤蔓,曼蘇爾甚至沒有擔心他會從接近天花板的地方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