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陛階台上。


    正是下朝時間,各方官員紛紛退朝,準備回府。


    秦巽雖著皇子獨有的黑色蟒袍,卻也是一如既往地沒有人上前攀談,


    他不受皇帝喜愛,自己對外又是個陰沉寡言的性子,因此都是獨來獨往。


    雖說如今端妃娘娘聖寵正隆,但誰不知道得她關照的是八皇子?


    “爺,下朝辛苦了!”


    喚劍連忙奉上禦寒的狐裘,眼瞅著自家主子隱隱皺起的眉,小心翼翼地問道。


    “爺可是為那點祥瑞煩惱?”


    他站在下朝的必經之路上,早聽得三三兩兩的大臣議論明州出了祥瑞。


    秦巽伸手接過狐裘披在身上,眉宇間有些許煩躁。


    “你倒是聰明。”


    “爺,這可是好事,您為何不喜反憂?”


    喚劍撓了撓頭,心裏疑惑的很,主子向來都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性子,如今卻為這件事困擾,究竟為哪般?


    秦巽沒有回答他,直到徑直出了皇城,才輕聲道:“那祥瑞是塌了一座橋,埋了不少人命,才露出來的一角玉碑!”


    “啊……”


    喚劍一時啞口無言,他跟了秦巽多年,從未聽說過這等殘民的東西能被稱作祥瑞!


    他小心翼翼地瞅了瞅自家主子的神情,卻見秦巽臉上除了煩躁,還有若隱若現的怒氣。


    “祥瑞之名是父皇叫出來的。”


    “父皇一聽了那碑上的銘文,也不管那橋塌了幾尺幾丈,淹了幾多人家,居然徑直就撫掌大喜!”


    “獨本王問了問傷亡幾何,就引得群起而攻之!”


    秦巽眼中隱隱有著怒意,他回首冷漠地掃了一眼身後的皇城。


    “那陛下可有怪罪?”


    喚劍猶豫了一番,還是問出口,隻聽得自家主子淡淡地哼了一聲。


    “怪責又如何?他還能削去本王的王位不成?”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皇位上的那個君王。


    這位父皇分明生性多疑,卻又喜歡裝的大度賢良;分明好大喜功得很,卻又信誓旦旦的說隻求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


    地方官正是知道他這副德性,才聯手炮轟了什麽祥瑞來博他歡心。


    想到這裏,秦巽低頭嘲諷地扯了扯唇。


    自己這王位,不也是經年累月地做皇帝的黑手套,踩在無數屍骨堆砌起來的嗎?


    “明州那邊的消息口,讓桃華打聽起來,到底是個怎麽回事。”


    秦巽的聲音透著森森冷意,喚劍不敢再多問,連忙低聲應諾。


    “爺,那我們現在……”


    “去一趟戶部,本王要看一看這座橋是怎麽修的!”


    秦巽一雙墨一般的劍眉緊蹙成川,眼底透著濃烈的戾氣,剛準備牽馬,卻像想起了什麽一樣忽然開口。


    “京城裏近日可有什麽動作?”


    秦巽這話一出,叫喚劍微微一凜,神色立馬嚴肅起來。


    “沒有什麽異常,京城依舊在掌控之中,倒有一件事…”


    喚劍猶豫著不敢開口。


    秦巽瞥了他一眼,聲音冷厲:“說。”


    “屬下派出去監視陳家的暗衛傳信回來說,今早陳若初去了雲府。”


    “哦?”


    聽到這裏,秦巽解開韁繩的手一頓。


    “他去雲府做甚?”


    秦巽眯了眯眸,眼底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背上背了一根沒有刺的荊條,說是去負荊請罪的。”


    喚劍一五一十的稟告,絲毫不敢怠慢。


    秦巽勾了勾唇,笑意森涼。


    這倒有趣了。


    若是他秦巽來辦這事兒,要麽就是抵死不認錯,用陳家的勢力和雲府分庭抗禮。


    要麽就是認錯認個徹底,把姿態擺到最低,或許能求得寬恕。


    這陳若初既然玩了一出負荊請罪,好歹也該做個表麵功夫,背一捆真的帶刺的荊條也是應當。


    卻偏偏選擇背了一捆沒有刺的荊條,莫非是篤定雲府不會拿他怎麽樣?


    京城第一才子?


    秦巽望了望已然高懸半空的烈烈燦陽,無語地搖了搖頭。


    不僅一肚子小聰明,更是自私涼薄!


    這還是犯了錯,倘若不犯錯,怕是更目中無人了!


    “王妃可做了什麽?”


    秦巽想起那個腹有謀算的丫頭,嘴角便忍不住彎了起來。


    那丫頭可不是好惹的,他可不信江宓不會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喚劍撓了撓頭,卻也如實交代:“奴才就知道這些,最新的信兒還沒傳來。”


    秦巽一擰眉頭,手上的韁繩卻倏地一拉,調轉了馬頭往另一個方向走。


    “先不去戶部了。”


    “爺,那去哪兒?”


    “去雲府。”


    ……


    雲府門前。


    陳若初架不住壓力,終究還是背上了那帶刺的荊條。


    隻見此刻他的背上已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傷痕,觸目驚心!


    他的額頭沁著汗珠,咬緊牙關強撐著,卻仍舊抑製不住的微微顫抖。


    “若初兄真有古之遺風,吾輩佩服!”


    “若初兄不愧為我南詔棟梁,果然有擔當!”


    陳若初聽著身邊這些士子的鼓騷,隻覺得諷刺。


    別看他們現在吹捧得歡,但若是雲府的門一日不開,雲老太傅一日不出現,他的名聲就一日不能洗清!


    但他們在雲府前鬧出的動靜,雲老太傅不可能不知道,如果說剛開始的荊條還是江宓的主意,那麽到後來就是老人的默許了。


    這種屈辱和憋悶,令陳若初恨得幾乎要吐血!


    可惜他不是江父,他不敢冒險硬闖雲蒙山,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賭。


    背上的荊刺紮的陳若初皮膚生疼,但他卻顧不上,隻得忍耐著繼續跪在地上,等著那點渺茫的希望。


    他就不信了,江宓能讓他跪死在雲蒙山!


    這時,遠處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蹄音。


    除卻跪著不能動彈的陳若初,眾人齊齊望去,隻見秦巽騎著駿馬疾馳而至。


    他身穿玄黑蟒袍,腰束玉帶,一張俊朗英挺的容顏上盡是冰霜。


    這位可止小兒夜啼的閻王爺此刻薄唇抿成一線,深邃的眸光似是冰冷的箭矢,令人望而生畏。


    “拜見三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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